在得知《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拍摄地是山西乔家大院后,好奇心使我这个身居山西的游子产生了前去一游的冲动。穿越过当年纷乱的小街和大宅门中的两个院落后,一个念头油然而生:灰暗高大的院落,寂寥无声的阴暗与不见一点绿
徜徉在晋商五百年的风尘中,一切的一切,似乎逐渐清晰,那种初时的冲动与狂热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自己对晋商、对财富、对历史、对大院与绣楼的一种判断、一种把握、一种考量……
――大哉晋商。牵着骆驼,推着小车,唱着“走西口”的小调,晋商的先辈们开创了一个时代,并将这个时代推向了辉煌的顶峰。“纵横欧亚九千里,称雄商场五百年”。一个罕见的经济奇迹,一个伟大的智慧群体。他们曾在风云变幻中勇立时代潮头,在历史上浓墨重彩地写下一笔:“物阜民勤,人杰地灵,天下之富藏于晋”!
――悲哉晋商。当我们后人徜徉在一座又一座晋商豪宅大院中时,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萦绕在心头:他们的后代呢?晋商的豪迈与财富、精神与家业,为何在历史的某一时刻戛然而止,从此杳无音讯、荡然无存了呢?除了这高耸的砖墙、幽深的庭院、辉煌的历史供后人流连忘返、啧啧称道之外,踪迹难觅的那一刻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探究和深思的谜。
――壮哉晋商。追寻晋商由盛及衰的踪迹,我隐隐感受到了时代脉搏的律动,启迪我透过历史迷雾,去领略先人们振聋发聩的呼喊,倾听敬业、忠义、诚信的誓言。我找到了他们精神的源头、灵魂的归宿、悲壮的结局。
2002年金秋,党的十六大开幕的那一天,我开始了《立秋》初稿的写作。
任何一部文学艺术作品,情是基座也是纹饰、是主线也是推力,将严肃的思考与动人的情节揉捏在一起,恰恰是我这个大学教授的欠缺之处。一连三稿,两条线总有若即若离之感。在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领导的大力支持与不懈的关注下,特别是在以著名导演陈?和另一个编剧卫中为代表的众多名家的加盟和指点后,2004年4月28日,《立秋》以一个完整的艺术形态,由山西省话剧院的艺术家们展示在舞台之上。
两年多时间、近两百五十场的演出、海峡两岸观众的检验、海外华人的赞扬,《立秋》走过了一段艰难而又辉煌的路。回眸观望,感慨多多。若需要总结的话,大致应该是这样的:选题的把握开掘,是晋商最后的绝唱;剧名的立意,是面对收获还是风霜的选择;人物关系的纠葛,是亲情在动荡岁月中的真诚再现;悲剧特质的确立,是将晋商灵魂与精神展示在悲壮的不可逆转的时局之中;而一天时间,大院内相对封闭的空间,则是古典式创作规律在新形势下的现实应用。这五个方面是我一直坚持不能改动的基石。《立秋》实现了我当初的决心:“写一部使所有能听懂汉语的人都能喜欢,都可以看懂的话剧。”
如果说最初是由于一种社会责任感和一个业余编剧的冲动促使我开始创作《立秋》的话,那么,反映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深层特质,立足地域特色而走向全国、走出国门则是一种热切的企盼与憧憬。面向全国整合资源优势的抉择,是该剧成功的第一步。特别需要提及的是那些并没有将名字写进节目单的人,那数以百计的知名或不知名的该剧的关注者,是他们站在《立秋》身后,将我们抬进了国家最高的艺术领奖台上。举几个例子:一是第五场戏的戏中戏,是我原稿中没有的。设计与创意来自陈?导演和卫中老师。原来戏中之“戏”为传统戏曲《牧羊圈》片断,剧情与本剧无关,游离于全剧主线之外。陈?导演嘱我修改,我找到山西省剧作家张晓亚先生整理改编的晋剧《清风亭》,将《认子》一场情节写入,才使戏中戏有了真情,紧扣全剧之魂,成为传统戏曲与现代话剧的一次巧妙结合。二是七场结尾处老太太坐化而亡、满天树叶似雪花纷纷落下,给人以心灵的的撞击,极富震撼力。最初演出没有这一细节。广播电影电视职业学院的谢虹光教授在一次饭桌上的谈论中讲道,如果最后造成一个“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气氛是否更好!我与贾茂盛院长均认为是一个极好的创意,随后便转告给继任导演查明哲先生,查导当即决定采用这一细节,时间已是赴北京大学演出之前。
舞台是拷问人性、拷问艺术家灵魂的场所。反思《立秋》走过的路程,会发现一个有趣的、值得深思的现象。虽然该剧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太原等地颇受欢迎,但反映最为强烈的是三种场合:一是大学校园,二是基层县城,三是台湾地区。细细梳理思量,原因大致如下:首先,剧情虽然反映的是民国初年发生在黄土高原上的故事,却紧扣时代脉搏。青年学子对时代脉搏感触最深、理解最快、敏感度也最高,赢得青年观众就意味着成功。其二,基层百姓早已厌恶了那些亲人相残、贪官污吏、尔虞我诈、权谋之术的展示,他们需要也期望亲情、诚信、奋斗与和谐,我们经常听到观众说:“好多年没看过这样的戏了!”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其三,剧中所叙之事、所示之情具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性,华夏文明之情之理之精神以及道德观念、为人准则,深深地埋藏在两岸同胞的潜意识里,溶化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一旦遇到真情实感的冲撞,立刻迸发而出,化作掌声、呼喊、泪水。
最后谈谈剧名《立秋》的缘起。立秋,一个普通的节气,一个自然气候由热而凉的转折点。它迎来的应该是成熟丰收,但同时也预示着寒冬的降临。“秋者,阴气始下,故万物收”。“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心”上有“秋”意便成了“愁”。中国传统文化中“悲秋”的情结延续了几千年,秋之肃杀与人之断肠总是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而艺术作品,要有一个可以“组成本质的个别标志”来作为寄寓主题、情感载体。立秋,既是一个自然气候的转折,也是舞台时空限定于一天之内完成的情节叙述,更是剧中人物面临危局如何抉择的检验标志,于是作为具有内涵的“特征”,便成了该剧隐喻的凝聚点。
《立秋》走到今天,我的心似乎越发出奇地冷静。因我知道,《立秋》前面的路还很长很长,它可能昂首走过今天的舞台,却不知能否迈进遥远的未来时空。历史的检验有着自身的规律,如何经得起历史巨人的考验,决定权是历史本身,而非今日的笑声与掌声。作为一名山西大学的教师,就戏剧创作而言,我还是个初入门楣、一腔热情的学生,也就没有任务所困、院团相逼、时间所限、虚名所累,有的只是心灵所察、人性所至、真诚所趋、情感所发。而“性之所近,力之所能”,是我多年行为的一个原则,也形象地展示了我对《立秋》的一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