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西方文学批评理论
问题之四:王国维词学与迦陵词学之大别:
在词学研究中引进西方理论,王国维先生可谓开其先河,而迦陵词学在这方面也成就斐然,故而不少人将叶先生视为王国维先生之后继者,但是实际上迦陵词学固然也颇受王国维先生词学之启发,但是二者
问题之五:“文本潜能”与“双重语境”
“文本潜能”是叶先生借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西方文艺理论概念,这是指有些文学作品,由于其独特的语言或结构,使得其文本蕴含了“多义”的可能,因而给读者的阐释提供了多种途径。这种可能的涵义越多,作品的“文本潜能”也越大。上文说到,对于李商隐的一些诗,读者从中也可以别有体会,但是那只能说是读者的自由感发。其实张惠言认为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一词有“《离骚》‘初服’之意”,王国维认为李?的《山花子》(菡萏香销)一词可以看出“‘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还有他从北宋几位词人的小词里看到了“成大事业、大学问”的三种境界,等等,所有这些也同样是他们作为读者的自由感发(张王之不同,在于前者指实自己所想就是作者之意,后者则承认仅仅是自己所想,对此叶先生已经多次阐明,不赘)。既然都是读者的自由感发,那么李商隐诗与温李词之不同,关键就不在于读者,而在于作者。李商隐写诗是完全显意识地写自身之情志,而温庭筠、李?等却不然。这种作者未必有此心、而读者却有此意的自由感发,用传统的词学批评来讲,即是谭献所肯定的“读者之用心”;用西方文学批评来讲,即是所谓“创造性背离”。以西方“新批评”的文学观而论,作品既然已经创作出来,就与作者无关,而应该任由读者去发现其价值。可发掘的地方越多,其“文本潜能”就越丰富,这样的作品也越好。尽管读者对文本的阐释可能背离了作者的原意,但是因为它使得作品的涵义更为丰美,所以不失为读者的一种有价值的再创造,此即“创造性背离”之谓。正是因为文本存在多种“潜能”,才导致了读者的“创造性背离”。所以“文本潜能”与“双重语境”之区别在于,“文本潜能”实际上是与作者无关的,而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则从来是与作者密切相关的,而“双重语境”之能否形成,也是取决于作者之有心或无意。像李商隐诗那种由作者有意造成的深隐幽微,就不是迦陵词学之中的“双重语境”了,只能说它有丰富的“文本潜能”,读者之自由感发联想乃是一种“创造性背离”。
作者创作的作品与作者本人无关,这在一般看来是显然不合情理的,但是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文学批评自有其主观性,读者对作品的自由阐释是他人无法限制的,读者的水平容有高下,好恶容有偏颇,但是批评的权利却是同等的。那么读者对作品的这种自由阐释,是否就一定是“创造性背离”呢?那也未必。从理论上讲,读者对作品的阐释虽然是完全自由的,但是文学批评也不能脱离作品的文化背景,“背离”的分寸之把握乃是极重要而且极微妙之事。实际上正如绝对的自由并不存在,完全的“背离”也谈不上什么“创造性”,不过是妄言而已。所以谭献谓“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应该理解为“读者自己的阐释也可以是对的”,而不能理解为“读者自己的阐释全都是对的”。所以总结起来,或者可以说“文本潜能”包含了“双重语境”,而“创造性背离”则明显要少于“读者之用心”。
目前叶先生的著作已经有了很多种版本,关于词学(以及诗学)的理论错综见于其中,那些论文或讲演也往往可以互相印证补充,如果想对叶先生的词学有比较深入的认识,应当把这些都联系起来看,而不能从一两篇文章之中断章取义,这也是需要向读者说明的。(作者单位:南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