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国女警察王伟在报告文学《维和,科索沃的记忆》(《报告文学》2007年第3期刊登)中,以亲历者眼光回忆了在科索沃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的60多个日日夜夜。现节选其篇首章节,以飨读者。
“我们站在各自国旗下,即为各自国家的最佳代表。”在联合国总部大楼里,写着这样一句话。
2004年4月27日,科索沃迎来了首批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的中国警察,这里面有一名来自哈尔滨的年轻女孩儿,就是我。飞机滑出跑道,在它抬头起飞的瞬间,我透过眼里的雾气,用力看了一眼窗外,我哭了。踏上飞机的时候我还在祖国,下了飞机已在他乡。随着飞行时间的流逝,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对未知的期待、兴奋,还有些许的紧张,层层云雾为巴尔干半岛这个欧洲“火药桶”遮上了一层神秘的纱,感觉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伴着一阵轻微的震动,飞机安全着陆在科索沃首府普里士蒂纳的国际机场,这也许是全世界最冷清的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我连打了几个喷嚏,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扑鼻而来,颓废、创伤的情绪混合了硫磺、腐烂的气味,构成一种任务区独有的氛围,迅速地笼罩了我们。普里士蒂纳国际机场!听起来洋气十足,而出现在面前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荒凉,冷清。机场很小,没有几个人,两驾小型客机停在机场中央,几个戴着大檐帽的警察在候机室里执勤。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孩子,残弱的生命支撑着幼小的生命;老头儿叼着一个长长的烟斗,一口一口地往里吸,浓浓的烟雾盖住了那张骨瘦如柴、褶巴巴的脸;老太太头上裹着一条花纹长围巾,低着头,弓着腰,拄着拐;突然,孩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听起来让人心里发寒。
我们的目光随着一个破旧但还能滚动的行李拖运机不停地转动,生怕带的行李和干粮还没等落脚就找不到了踪迹。正在这时,一位金发蓝眼的警察朝我们走过来,他叫当・埃文,美国人,是维和总部特意派过来接我们的。他看见我们明显有些兴奋,和我们一一握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中国警察。他很激动地说,任务区的警察早就盼着中国警察来了,在我们没到任务区之前,南斯拉夫和当地阿尔巴尼亚媒体就在电视、报纸上刊登了中国警队的照片,对中国首次参与科索沃维和行动做了详细报道。当・埃文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我们,看得让人都觉得有点儿不自然了,他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CHINESEUNIFORMISSOCOOL!”(中国警察的制服太酷了!)当・埃文一口纯正地道的美语,再加上他诚心诚意地赞美之词,听起来真是太舒服了。他的友好和热情缓解了我们刚下飞机心中划过的那道阴影。
提着大大小小的行囊,我们跟随当・埃文上了一辆联合国大巴车。大巴的收音机里传出哼哼呀呀,听不懂的当地小调儿,颠簸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我们的身体左摇一下,右晃一下,直想打瞌睡。而驾驶座位上的司机师傅却显得心情很好,道路的坑洼和音乐的节奏配合得严丝合缝,伴着他饶有兴趣地直驶向市中心的科索沃维和警察总部。我的眼睛不觉地移向窗外,幽蓝的天空,青绿的草地,夹杂着一大片黑鸦鸦的乌鸦发出的凄惨绝唱,不知道这该会是哪位作家笔下的水墨画。一群脏兮兮的孩子挥舞着鞭子跟在同样脏兮兮的羊群后面;上了年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人开着拖拉机,旁若无人地在街上颠簸着,几米之外卷起重重的尘土,带来浓浓的土腥味儿。再往前,几座稀稀落落的没门少窗的破砖房,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着一个破烂不堪的旧汽车回收场。再近些,一大片土地被铁丝网圈了起来,上面挂着一个个“骷髅”的牌子,上面写着“WARNINGMINE”(警告:雷区),白木板、黑骷髅、红字迹,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车子缓缓驶向城区,突然间,几辆标有“UN”字样的吉普车呼啸着飞驰而过。眼前呈现的一切,只告诉我一件事:战争是残酷的,而我们将身在其中。我拽拽衣襟,整整自己的制服,深吸一口气:科索沃,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