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志勇 1996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创、烧伤外科专家,一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参加过抗美援朝、中印边境作战以及邢台、唐山大地震等救伤工作;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项,二等奖5项。主编和撰写学术专著27部,发表学术论文900余篇。
主持人:战争给士兵们带来的创伤,大致包括哪些?
盛志勇:大致可分两大类:一类是非武器伤害,如传染病(包括细菌武器等)、非化学毒害(化学武器)、皮肤病、营养缺乏、脱水等等。另一大类是战争武器所形成的伤、病。如:火器伤,枪弹伤,各种弹片伤,圆珠弹伤导弹或其他子母弹内的圆珠或碎片所引致的开放伤;烧伤,各种燃烧武器所形成,如凝固汽油和其他燃烧武器包括镁、铝等,现代燃烧武器的温度可高达2000-3000度;冲击波伤,由烈性爆炸所引起的正负压冲击波,可造成耳膜、空腔脏器破裂、呼吸道伤;毒气伤,由化学武器所形成,如芥子气等;复合伤,由二种不同致伤原因所引起,如核弹爆炸可形成放射伤,加上不同的其他损伤,如烧伤、开放伤等;贫铀弹伤,贫铀弹是由铀135提炼后所残余的铀139制成,有穿甲的功能,专攻坦克。坦克受到攻击后,乘员将受到爆震伤、烧伤和开放伤,也可立即致死,受伤的乘员可吸入尘灰,引起内照射的放射病。由于铀139的半衰期长达几千年,因此发生放射病或血液病,重危者因放射线损伤和死亡。由于现代武器具有强大的爆炸力,且多含有数量较多的碎片或子弹,因此,可以引致身体多部位的伤,即多发伤,如一个伤员可同时有头颤伤、胸部伤、腹部伤、四肢伤等等。
主持人:伊拉克战争,与二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相比,战伤有什么不同?美军在伊拉克战争中的战伤救治有何特点?
盛志勇:伊拉克战争是一种不对称的战争,美国是强势方,他们的士兵所受到的战伤仅是常规武器的伤。可惜的是我们只能在国外文献中看到美军受伤救治的报告,没有看到由伊拉克方面总结的由美军武器造成的战伤的报告。在伊拉克战争中,有几次是由美军误伤美军坦克的贫铀弹伤,这与以往战争中所发生的战伤有很大的差别。至于导弹伤基本上与其他火器伤差不多,只是威力更大而已。贫铀弹伤是以往战争中未见过的伤。
说到特点,从美军的报道看,首先在防护方面,每个士兵有防弹设施,如新型的钢盔和防弹背心,备有夜视镜,单兵生理仪和电子设备,以便救护人员在短时间内可找到伤员,进行及时的救护。后勤组织有靠近战地的小型手术队及各种急需的设置,以便进行止血、休克复苏、解除窒息,并进行有限手术,使伤员的内环境趋于稳定,立即送到较稳定地区的医院,进一步救治,然后快速送到后方医院,实施确定性手术。
此外,手术队的医护人员在平时接受各种创伤的治疗和护理,以平时工作的经验用于战时。美国的大型医院大多有创伤外科专科,外科医师在训练阶段皆有平时救治创伤的经验。创伤外科已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有单设的学会,并经常有学习班,因此派赴战地,可立即适应并开展各种创伤的救治工作。
主持人:您去过老山前线,当时留下什么印象?
盛志勇:印象是,当时我军所有的医院,大多数军医缺乏救治战伤经验。
主持人:我国的战创伤研究水平在国际上处于什么地位?
盛志勇:整体来说,我国还是比较落后,原因在于在和平时期不注意创伤救治的培养。对创伤外科还缺乏重视,对复合伤、弹道伤的救治尚缺乏临床的总结和研究。研究创伤的机构全国仅有有数的几处,如第三军医大学有较完整的研究机构和较高级的专业人才。第三军医大学已多年进行复合伤、多发伤、冲击波伤、烧伤等等的研究。
主持人:我国战创伤研究和救治有何特点?有什么优势?
盛志勇:我国的烧伤救治工作是很优秀的,例如我们可以救治面积很大、深度较深的烧伤伤员。烧伤面积达体表面积99%的伤员,我们可以救活其中的半数,即国际通用的LA50,我们可达99%,而在美国和其他国家LA50大约是70%,我国在大批烧伤抢救,成绩是比较好,如大兴安岭火灾,成批烧伤伤员也都获活存。在烧伤、吸入性损伤等方面的研究,也可与发达国家媲美。
主持人:针对未来战争,我们还需要在哪些方面做出努力?
盛志勇:在单兵装备方面,要有先进的电子信号装备,最好每个战斗人员备有生理仪器,并与救治中心联网,便于随时检查伤后的生理状态,伤员所处位置以便寻找进行抢救。其次是单兵防护设备,减少和减轻伤部和伤情。在战地抢救的方法应加强研究,如,如何止血,如何防治休克,如何输液,如何进行火线的早期治疗,如何后送,如何作决定性治疗等,各种特殊的战伤如何治疗等等。
目前应寓军于民。地方卫生管理机构应允许军队医务人员在平时参加各类创伤的现场和医院救治,如车祸、工伤、烧伤等等。只有在平时有这种机会,才能应用于战时,并且可根据总结经验教训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我们已经历了几十年的和平时期,大多数人对战伤已淡忘了,如果一旦有战事发生,难免会犯低级的治疗错误。因此,必须在平时进行各种创伤的救治工作和有关的研究工作。目前,各外科专科都收容和救治本专科的创伤,如神经外科对颤脑伤很有研究和经验,骨科对开放骨折治疗有很高造诣,但是应认识到遇到多发伤时,由于缺乏对身体其他非其专科的外伤的处理经验,处理可能发生问题。在平时可请各专科共同会诊处理,在战时每天可能有数以百计的伤员,创伤又在各部位都出现,必须每个军医都有各部位伤诊断处理的知识和本能。因此,在平时每个外科军医应对多处伤的诊断治疗有相当的经验,才能抢救好伤员。军医可以通过救治和平时期的创伤,如交通伤、工业伤等,受到训练和培养。
主持人:从事战创伤研究,您的宗旨是什么?
盛志勇:最重要的是平时要有实际工作的培养,即参与创伤的抢救和治疗,从中总结经验、教训,进行有关问题的深入研究,与后勤工作人员共同制订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和规定。这需要临床与实验室研究结合,才能较好地完成今研究后的任务。目前演习时所用的诸如三角巾、绷带、木夹板、静脉输注,将来战争中是否还用得上,很难说。静脉输液简直不可能,恐怕将被淘汰。人物素描赵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