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藏本”使用的竹纸质量一般,书页中这些因氧化形成的小黄斑不是短期内能“做”出来的。本报记者邢宇皓摄
钤章成为破解“卞藏本”之谜的一大关键。本报记者邢宇皓摄
6月16日,收藏家卞亦文携其收藏的《红楼梦》残抄本原书来到北京,部分红学家、版本专家和古籍鉴定专家再次对这部手抄本进行了鉴定。自然,网上的伪书质疑,也成为专家们讨论的焦点。
一年前――2006年6月14日,一部仅存十回文字和58个回目的《红楼梦》残抄本出现在上海一拍卖会上,由收藏家卞亦文购得。同年10月31日,本报发表了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和《红楼梦》版本专家杜春耕对该版本进行初步鉴定的文章《读沪上新发现残脂本〈红楼梦〉》、《新见〈红楼梦〉十回残抄本印象》,他们认为,这是脂本《红楼梦》的一个新发现抄本。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这部“卞藏本”真如两位专家所判断的那样,这将是50年来第一次发现《红楼梦》新版本。此说立刻引起红学界内外的广泛关注。其后不久,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将“卞藏本”影印出版,更多《红楼梦》研究者和爱好者得以较为真切地一睹这部残抄本的原貌。“‘卞藏本’是真是伪?”随即成为网上持续争论的话题,随着对各种“证据”的相互辩难,“卞藏本”的真伪愈加扑朔迷离。
“卞藏本”难道是现代抄本?
网上流传有关“卞藏本”是伪书的诸多证据中,有一条最为“惊人”――一位名叫“董其惠”的无锡老者自称,所谓“卞藏本”是他1995年抄录的,近来因病缠身,其子为换医药费而将这一抄本送去拍卖,不料竟被误作清代抄本,并为此深致歉意。
对此,冯其庸表示,看过原本,便知此说不可信,是“离奇的谎言”。他曾在“文革”期间抄录过一部《红楼梦》,与“卞藏本”相比外观“要新很多”。
“从纸张上来判断,这个抄本的年代应在清道光以前。”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副研究馆员杜伟生在对“卞藏本”纸张进行鉴定后说。杜伟生表示,这个抄本使用的是竹纸,纸的质量一般,其后保存的条件也不是很好,在书页中已有一些因氧化形成的小黄斑,而这不是短期内能“做”出来的。“当然,找清代的纸张来作伪书也并非不可能,但‘黄斑’会‘传染’,‘卞藏本’中的‘黄斑’往往在同一位置透过多页慢慢变淡。如果是旧纸新写,在书装订的过程中,很难保证不同页上的‘黄斑’不错位;如果是先装订后书写,对书写带来的不便会体现在书内缘的字上,而在‘卞藏本’中并没有发现这样的现象。”
买家怎敢“隔山买牛”?
“卞藏本”被拍卖前的藏家至今不肯公开身份,这无疑引发了人们的种种猜疑。而买家卞亦文曾表示,自己只是看到拍品照片便决定购入这一抄本。如此“隔山买牛”,也令很多网友甚感蹊跷。
对此,卞亦文如此解释:“我的红学知识是粗浅驳杂的,仅仅是凭借长期对古籍版本的印象和认识,判断这个本子肯定是个旧抄本。”他说,自己的收藏种类众多,如果是竞拍其他种类藏品,自己绝不敢这样做。“但古籍善本不同,虽然不乏伪书,但把几册书从内到外每一页都全部作伪的,却从没有过。不是说做不到,而是说不值得――古籍一般一本几千元钱,上万元的古籍已经算很好的本子了――这样做,成本太高,回报太低。”
旧抄本缘何出现“简化字”?
抄本中竟然存在不少“简化字”,这被认为是“卞藏本”作伪的证据之一。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刘世德举例说:“比如‘梦’字的写法,有人质疑说这是‘简化字’。但很快就有人反驳,在《康熙字典》中就有这样的写法了,不足为怪。”
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副研究馆员史睿解释说,很多今天看来是“简化字”写法的,在古人书写中很早就出现过。事实上,还有许多字在古代原本写法简单,后来产生了许多古今字,附加了很多偏旁部首,变得复杂了,而在简化汉字时又重新采用了以前的简单写法。比如,“卞藏本”中的“机”字,有人说这是现行简化字,但唐代文献中就有“机”这样的写法。所以,并不能因“卞藏本”中有些字的书写方式与简化字相同,就认定“卞藏本”是伪作。
“眉?”、“上元刘氏”到底是谁?
“卞藏本”的上一个藏家不愿现身,其收藏源流便失去了一个最直接的线索,于是,抄本上现存的“题记”和钤章,便成为辨识的关键。抄本现存一“题记”:
“残抄本《红楼梦》,余于民廿五年得自沪市地摊,书仅存十回,原订二册。置之行箧,忽忽十余载矣。今夏整理书籍,以其残破太甚,触手即裂,爰亲自衬补,订成四册。因细检一过,觉与他本相异之处甚多,即与戚本、脂本亦有出入之处,他日有暇,当细为详校也。”
落款为“民卅七年初夏眉?识于沪寓”,题记上两处印有钤章:一是“文介私印”,一是“上元刘氏图书之印”。
“眉?”是谁?根据《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和《中国近现代书画家辞典》收录,专家倾向于认为“眉?”是曾为上海文史馆馆员的林兆禄先生,字“眉?”。虽然有网友认为“眉?”是香港文化名人何叔惠,但是据考证,何叔惠并未到过上海,显然与“识于沪寓”的说法不符。刘世德认为,“如果‘眉?’就是林兆禄,林先生1966年才去世,上海文史馆应当有他的档案资料和文字留存,比对林氏的字、画、印、藏书和生平,对于研究‘卞藏本’是十分重要的。”然而,眉?题记落款处钤有“文介私印”,现有资料并不能证明“文介”与林兆禄有任何联系,那么,“眉?”真的就是林兆禄还是另有其人?这仍然是一个谜。
另一个未解之谜则是关于“上元刘氏”。冯其庸坦言,自己在最初的文章中认为“刘氏”是“眉?”之前的抄本藏家,是犯了一个错误。而由这个错误很多网友推导出“卞藏本”是伪作的结论,理由很简单:若“刘氏”是在“眉?”之前的藏家,则必然先有“上元刘氏图书之印”后有“眉?”题记。而印章与题记在一张纸上,说明题记是由“眉?”写在盖有“上元刘氏图书之印”的白纸上的,这极悖常理。专家表示,北图出版社的影印本中,由于印刷所限,无法辨认钤章和题记谁上谁下,读者质疑情有可原。事实上,在原本中,钤章的确是在字之上的,这说明“上元刘氏”收藏该书是在“眉?”之后。
但这并没有解答“上元刘氏”是谁的问题。有人怀疑这方钤章本身的真实性。然而,近期,有人在正欲卖出的一套《李太白全集》中也发现了“上元刘氏图书之印”的钤章。“这说明,从上元刘氏那里流出的书籍绝不仅只这一部残抄本。既然还有书在卖,或许说明这些书的外流只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刘世德说,由于缺乏其他信息,“上元刘氏”在此残本中已不可考,但如果还有“上元刘氏”其他图书流传出来,“有了更多线索,‘上元刘氏’是谁,迟早是能查出来的。”
还会有新发现吗?
“与《红楼梦》其他版本对比,这部残抄本的正文有异文,比如,最典型的是有关林黛玉眼睛的描写。更重要的是,回目也有异文。如果说正文异文有被抄手或藏书者修改的嫌疑,那么,却很少有人有兴趣、有功力去修改回目。因此,我认为,它确实是有底本作依据的,而底本的来源,就是曹雪芹的稿本或早期的《红楼梦》抄本。”刘世德说。
刘世德认为,此残抄本确是一个新发现的脂本。这也代表了很多专家的观点,尽管大家对“卞藏本”更接近于目前已知的哪种脂本尚有不同意见。
“曹雪芹生活的年代距今大约有200年,而今天已发现的脂本却不过十余部。50年来我们一直在等,‘卞藏本’出现的标志性意义在于证明了其他脂本存在的可能性。希望‘卞藏本’的发现只是一个开始。”刘世德说。
对于《红楼梦》新版本的出现,专家们有更多的期待;对于“卞藏本”《红楼梦》,或许还有更多的谜团等待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