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学是诗学的一个分支,它是在诗学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词借鉴诗歌的创作方法,形成了一个“以诗为词”的潮流;词还依托发达的诗学理论,建构起自己的理论体系,并形成一个词学的正派系列。
诗学对词学产生影响作用,是从文人士大夫染指于词开始的。唐五代词人,如李白、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温庭
唐宋诗学对词学更进一步的影响是从理论上的渗透和浸润。在诗论家的潜意识里,词学不是一门独立的学问,而是诗学的一个分支。吴曾《能改斋漫录》、胡仔《苕溪渔隐丛话》、魏庆之《诗人玉屑》以及周密《浩然斋雅谈》都将词话附录在诗话之后。诗论家认为词除了配乐歌唱以外,与诗歌再没有什么区别了。林景熙提出了诗词一理的理念,他说:“乐府诗之变也。诗发乎情,止乎礼义,美化厚俗,胥此焉寄?岂一变为乐府,乃遽与诗异哉?宋秦晁周柳辈各据其垒,风流酝藉,固亦一洗唐陋而犹未也。荆公《金陵怀古》末语‘后庭遗曲’,有诗人之讽。裕陵览东坡月词,至‘琼台玉宇,高处不胜寒’,谓苏轼终是爱君。由此观之;二公乐府根情性而作者,初不异诗也。”(《霁山文集・胡汲古乐府序》)金人王若虚也有类似的观点,不过他说得更为直截:“盖诗词只是一理,不容异观。”(《滹南诗话》)正是由于这种观念普及流行,宋人诗话往往也适用于词学。姜夔的《白石道人诗说》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姜夔既是江西诗派的先锋诗人,又是江湖词派的开山祖师。他的诗歌理论对南宋诗学和词学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如功夫与涵养的观点,被张炎吸收,变成了《词派》中“骚雅”的审美理想:法度与创造、清潭见底的诗法,变成了“清空”的词法。张炎的《词源》中的一系列术语,如“融化词句”、“深加锻炼”、“意趣”等,都来自江西诗派的诗歌理论。就连张炎《词源》中的“清空”,也出自赵汝回的《瓜庐集序》,正是借助唐宋诗学来建构自己的理论的。
张炎还受方回一祖三宗说的启发,构建了一个宋代词学的正派体系。张炎把正派系列接轨在北宋词人周邦彦的门下,理由是:“学者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词旨》)这正是黄庭坚强调的学习杜诗的原因,他说:“学老杜诗,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晚唐诸人诗,所谓‘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之何?’要须读得通贯,因人讲之。百许年来,诗非无好处,但不用学。亦如书字,须要以钟王为法耳。”(王正德《余师录・与赵伯充书》)张炎引用这句话,是说周邦彦词同老杜的诗歌、钟王字帖一样,典雅而有法度,易学且不走样。而他把周邦彦比作杜甫,为正派系列树立一个创作上的典范。张炎论词要诀还突出了姜夔对于江湖词派的实际贡献。姜夔在该派中具有开宗立派、示法后人的崇高地位,等同于江西诗派中的黄庭坚。而姜夔词尽兴率意、字句生硬的弊病,又在史达祖的句法、吴文英的字面中得到了纠正。史、吴位对江湖词风的形成起了一定的辅助作用。张炎论词要诀与方回一祖三宗说的用意是相同的,指出在唐宋词中实际存着一个正派序列:周邦彦――姜夔――吴文英――张炎。后世文人认祖归宗的目的,不单是对前人词风的肯定,主要的还是表明自己正宗嫡派的身份。
唐宋诗学对词学的影响,集中体现在“以诗为词”上。北宋词坛注重词的本色,严守诗词界限,往往把“以诗为词”作为一个缺点来批评。南渡以后,词人们充分汲取“以诗为词”的优点,用作诗的方法作词,用论诗的标准论词,并借助唐宋诗学,尤其是江西诗派的诗歌理论建立了词学的理论体系。相对于发达的唐宋诗学来说,词学理论比较粗糙。它往往只有一个个孤立的概念,而没有揭示概念之间的必然联系。诗学正好弥补了这个不足,它的理论更为成熟和完善,不但概念规范、表述严谨,而且理论体系清晰。词学正是借助诗学的方法、概念和理论体系表述自己的思想,建构自己的体系。如果离开了唐宋诗学而去研究纯粹的词学问题,不但作品不易理解,理论阐释不清,甚至连一些基本的概念都无法阐释,更不用说指出其理论的传承关系和内在的思想体系了。因此,从唐宋诗学入手研究词学问题,是一条不可或缺、无法规避的理论途径。(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