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到了大山深处的木座小学。
我们乘坐的大捷龙顺着公路边湍急河水奔驰。又一座大山替代了刚刚退身车后的一座,横在前方。走出大山的希望又
四天来,我们在山路上跑了一千多公里,先去仪陇,又奔平武,为的是去看看四川省新闻出版局、四川出版集团、人民教育出版社在这里捐建的两所希望小学。同行的四川出版集团的两位同志是这些山路上的常客,他们来平武已六七次了。
希望是最终的胜利者,他在,大山终于退去。夜幕下,群山渐成背景,心中的那片远山,却变得清晰起来。
上学,以后找个好前途
“我要上学!上学,以后找个好前途。”加高,一个五年纪小学生满脸神情凝重地说出这番话,令我有些吃惊。他身高大概还不到一米二。微黑的面颊上,两团红晕顽强地透出来。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藏族,但穿着与汉族孩子没有区别。加高家住在四川平武县雪宝顶自然保护区大山里白马藏族聚居的木座乡。这里是人间天堂九寨的门户,也是国家第一个大熊猫保护区王朗的所在地。万千大山,重峦叠嶂,阻隔着加高祖先乃至父辈与现代文明的联系,走出大山,岂止是一代白马人的梦想。
上学有什么好?对我们的问题,加高回答得朴实又简短:“到学校与同学一块学习好,认识很多字,认识很多新朋友。”加高至今还记得上学第一天拿到课本时的情景:“印象最深的是数学书。上学前,看别的大孩子数数,觉得很神奇。自己有了数学书,高兴极了。”现在“我知道了意大利的威尼斯,是水上城市,可以坐小艇去游玩。我们四川乐山的大佛,很多人去拜佛像……”加高的理想,听来也很现实,“先读完书,再练乒乓球,将来当一名乒乓球运动员。”加高近期的想法,是去考平武的龙安中学。那是县上最好的中学,大山里的孩子们说起它,那神态像是北京的孩子们说起人大附中和四中。
王清清也上五年级,这个喜欢语文的白马藏族小姑娘,每天上学有五六个小时的山路。“我愿意上学。将来想当老师,可以把自己学会的知识让别人知道。因为这,想家,可以克服。”说起自己的家,清清说:“现在没以前穷了。以前没有电视,现在有了,以前的碗旧,以前吃米,现在还有肉吃。”
清清,加高,和那些大山里的孩子,走进课堂的路,比许多他们的同龄人,要漫长、曲折得多。他们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几乎相同的影像,那就是,父母借钱送他们上学。“上学的钱是向人家借的,挖药材卖了钱再还人家。”清清说。他们也知道,从第一次拿起课本,他们手中的书,来自很远很远的成都,是出版集团的叔叔阿姨们资助的。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他们还会收到从那里送来的礼物,有书包,有文具,还有很多好看的课外书。“这些人好好噢,免费给你们书读,别辜负了好心人。”这话,爸爸不知在清清面前说过多少次。
帮助父亲实现梦想
换上乡里巡山的吉普,我们可以进黑水沟了。车轮下的根本就不能算是路,人在车中,像是炒豆。终于,河边出现了几间木屋,罗志凯的家到了。
罗志凯,是木座藏族乡的名人,是加高、王清清们心中的楷模,也是木座乡小学老师们的骄傲。“2003年,他以全县第八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平武县龙安中学。2006年,又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入绵阳南山中学高中。现在在高一一千多名学生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从成都去平武,从平武到木座,一路上,四川的同志一直在给我们讲罗志凯的事。
面对罗志凯家,我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贫困,一下子直逼而来。家徒四壁,几张光板床,没看见被子;没有桌子,只见几张板凳;从木屋的木板缝中,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和树影。生活在木屋中的一家人,将如何熬过大山里寒冷的冬日?
我们在院坝中坐下来。志凯的父亲罗明德刚刚40岁,生活的艰难不仅压弯了他的腰,也使他的表情变得木讷。他给我们诉说着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让他骄傲的志娇、志凯,还有老三元伢子。“一家六口人,年收入没有1000元。养猪,打核桃,靠农产品买油,买盐巴。凯伢子两岁死了母亲,几年后,这个妈妈才进门。上一年级起,娃儿们每天早起自己做饭,人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冬天,早上五点多起床,提个火盆出门上学,照明、取暖全用它。娃儿们乖,省得很,上学,从来是自家地里产的苞谷作主粮,从家里带些盐菜。就是在平武上学,也是带盐菜。”
志娇、志凯是希望工程托起的太阳,这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啊!1993年,四川出版集团在木座确定第一批资助学生名单的时候,木座乡的村民们很少有谁有力量将贫困挡在自家门外,木座的绝大多数家庭,生活在贫困线上。
“家里三个娃儿上学,都得到了资助。这两年,书本费、学杂费国家给免了,早几年,书本费是四川出版集团免费提供的。他们提供的补助,解决了娃儿在学校的一顿午饭,基本解决了娃儿上学的负担。”这资助,是父亲坚定、坚韧的根基。是国家和社会的资助让大山里的孩子一步步走到了参加高考的今天。
廖校长宽慰的神情
一张张照片,接起岁月的河。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上,廖朝华校长还很年轻。
14年前,1993年秋季开学,刚当上木座小学校长的廖朝华松了口气,教室里一过了暑假就空下来的座位明显地减少了。1979年来到木座当教师的他知道,以往,每个暑假,流失的学生都有几十个。为了把学生找回来,校长和老师们在大山沟里,一条沟一条沟地走,到一个个村民小组挨户挨家动员。“远的,要跑三十多里路。家长们很热情,但确实穷。他们会让孩子回来,而学费他们说,‘欠到欠到’,没办法,只能是老师垫起。县里很多老师都为学生贴过钱。”“学校的经费紧张,200多个学生,一个学生一学期的杂费5到10元,还要留出3元的统筹款,杯水车薪。学校根本不像个样子,上学的路是土的,黑板是木板的,课桌椅大多快散架了。没钱办教育,难啊!”廖校长倒着苦水。
比起其他山区乡的小学校长,廖朝华是幸运的。1993年8月,他当校长的第二年,县教育局的同志陪同四川新闻出版局和出版集团的同志来到了木座小学。几天的实地考察后,木座乡和四川省新闻出版局、省出版集团、绵阳市新华书店四方签了一个共建协议。由局、集团为木座乡小学提供免费课本与教育补贴,市新华书店负责课本送达。
“14年前,木座乡学龄儿童204人,由于家庭贫困失学的就有42人。在校生中,存在辍学危机的更是一个不小的人群。学生基本是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很少有人升入高一级学校继续学习。资助名额的分配,比例按各村民组学生的人数。一期协议确定的40个不够分,困难的家庭太多。有的村民找我闹了几次架,有的家庭,4个娃儿,资助了两个,还来要。现在读高中的很多学生,都是从那时就受到资助的。如果那几年辍了学,大学的梦就永远只是个梦。1999年以后,乡里适龄学生人数只有150多人了,受资助学生的数量没减反加,达到60%。资助的项目也从课本扩展到文具、教辅资料、电脑、修路……2005年以后,国家课本免费的政策到位,四川出版集团开始为所有学生提供教辅资料费,木座乡的每个家庭基本不再承担学生接受基础教育的负担。”廖朝华介绍着。
自1993年至今,希望工程共建的协议已经签到了第三期,至今仍在延续。岁月已使早期签在纸上的协议染上了沧桑,纸上的协议正帮助大山深处的木座走向辉煌。
对远山的牵挂
车快到木座了,路边见到了一块花岗岩的碑石:四川出版集团希望工程定点乡。
四川出版集团的责任写在花岗岩上。
除了国道,今天的木座乡间仍然全是崎岖的山路。但我们走进木座小学的一段路却是新修的水泥路,学生用的全是新式的升降桌椅。黑板也是乡村很少见的磁性黑板。寄宿学生的宿舍,有新的铁架床,统一的被褥。老师们的办公桌也都是新的。学校还有一个小小的食堂,我们去时,色美味香的午餐正出锅。在山区学校不多见的雅马哈电子琴、电脑,在木座小学我们都见到了。
在木座小学任教的吕生董老师,现在已经是平武县教育系统运用计算机实现财务、教学管理方面的业务尖子。在木座小学,这台电脑由吕生董管理,却不是他一人专用,木座小学的教师们个个都会使用,年轻教师们正在通过网络,接受一个联合国项目的培训。
出现在木座乡的这一切,是责任的现实存在。
从走进大山中的木座捐资助学起,四川出版集团的同志们已经历了十四个寒暑。这之后,他们和人民教育出版社一起,又在四川仪陇朱德同志的故乡,分别捐资50余万和80余万修建了“马鞍镇药铺垭小学”。人教社还连续数年向仪陇全县中小学捐赠了大量图书,累计码洋逾50万元。
木座小学的新校长周力,和我们算了细细的一笔账,三期希望工程共建下来,四川出版集团共出资43.4万。这是纸上的记录,另一组无法金钱计量的数字,则写进了木座的历史。
是的,更多的是无法写在纸上的。
在木座采访,最震撼我的是触摸不到的时间,更准确地说,是四川省出版局、四川出版集团十四年的承诺和十四年间承诺的兑现。十四年,五千多个日夜,是时间无法计量的心血,是分量无法称重的责任与义务。时间能改变一切,包括人的命运,但也有时间无法改变却能够成就的,这就是存留在历史中的永恒―希望。
“一支远古走来的部落―――白马人,
就生活在这个神秘的地方。
山区偏远,交通阻断,
白马人一代又一代地被困在文化的蛮荒。
我要上学!
这呼唤,这呐喊,是白马人多少年的祈盼和渴望!
……
当我们听说白马藏乡有一所小学,
当我们听说白马儿童因为买不起课本难以进入课堂,
我们出版工作者的心中充满惆怅,
我们要为希望工程贡献力量,
我们要用爱心托起白马人明天的太阳!
……
我们惦念着白马藏乡的孩子,
那洁白的羽毛总在心中飘荡,
我们牵挂着白马藏乡的孩子,
那美丽的花裙常在梦中飞扬。
他们可走在上学的路上?
他们可坐在明亮的课堂?
……”
十四年间,四川出版集团的领导班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承诺的兑现没有丝毫的改变。去年,为了在六一儿童节前把书包、文具送去,让深山里的孩子同样有一个欢乐的节日,集团管委会主任莫世行去了木座。当时,他的腰椎间盘突出正发作,往返近千公里的路途,不知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在集团领导的工作中,为木座乡的孩子们提供良好的教育援助,已是重要的议程。在四川省出版局、出版集团员工的生活中,白马藏乡的孩子们已是重要的成员。
走出大山,回望木座,希望,正在写进白马藏乡木座的明天,写进志凯、加高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