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欧盟委员会7月26日对全球头号电脑处理器制造商美国英特尔公司提起反垄断指控，让人们的目光聚焦到信息化领域的垄断问题上来。处理器的垄断对信息化建设的健康发展有什么影响？信息化领域还存在哪些类型的垄断？对普通人的生活和工作有什么
损害？日前，本刊邀请了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中国法学会经济学研究会副会长王晓晔，知名IT评论家、博客网董事长方兴东，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姜奇平，就这些问题进行了研讨。
倪光南王晓晔方兴东 姜奇平
处理器垄断有何影响
主持人：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在信息化领域很有震撼力的新闻，欧盟正式起诉英特尔公司，原因是英特尔的垄断。记得前一段时间，美国、日本也对英特尔展开了涉嫌垄断的调查。你们如何看待这一事件？
姜奇平：欧盟的声明中说，英特尔公司实施了三种类型的滥用市场垄断地位行为。其一，英特尔公司为电脑生产商提供大笔折扣，前提是后者必须全部或大部分使用英特尔公司生产的中央处理器；其二，事实表明英特尔以提供市场资金的方式，诱使电脑厂商推迟或取消使用AMD处理器的产品推出；其三，为了与AMD在服务器市场上争夺战略客户，英特尔公司以低于平均成本的价格提供处理器。
主持人：处理器垄断对信息化建设的健康发展有什么影响？
方兴东：英特尔早先是重要的创新者，国内的电脑厂商能够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超越国外品牌发展起来，英特尔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但后来英特尔变成垄断者，妨碍了电脑厂商的自由选择和自主创新。今年1月，戴尔股东在美国提起集体诉讼，指控英特尔每年非法向戴尔支付10亿美元，阻止戴尔向其竞争者购买处理器。
姜奇平：欧盟委员会2001年接到AMD公司及几家电脑生产商的投诉后，对英特尔公司展开了反垄断调查。AMD公司还在美国和日本对英特尔公司提起了相关诉讼。
主持人：不久前，英特尔宣布加入“每个孩子一台笔记本电脑基金会（OLPC）”。我记得，英特尔一直反对这一活动。
方兴东：英特尔为什么反对OLPC的活动？因为这个基金会倡导100美元的电脑。如果大家都去买100美元的电脑，那么英特尔的利润从哪里来？垄断者常常会停止创新、遏制创新。在1998年的时候，AMD的专利是56项，英特尔的专利是750项。到了1999年的时候，AMD就开始超过了英特尔。
文档格式也在反垄断
主持人：信息化领域还存在哪些类型的垄断？当前的反垄断主要有什么特点？
姜奇平：比较突出的是跨国公司的技术标准垄断，特别是在电子产品、通讯产品和互联网产品上；此外，在广电、通信领域，也存在打破垄断的问题。
倪光南：当前，文档格式领域的一场反垄断斗争正在中国和全世界如火如荼地进行。十多年来，微软Office软件垄断了市场，它的文档格式（.doc等）也就成了“事实标准”。这些格式不开放，使竞争者的软件（包括国产Office）难以兼容，从而巩固了微软Office的垄断。
在新文档格式方面，微软动作迟缓，迫于形势，它推出了一个OOXML文档标准，匆忙提交给国际标准化组织（ISO）的“快速通道”审批，ISO将于9月初就此表决。微软正在全球拉票。在中国，几个月来微软悄悄地展开了大规模公关活动，向有关部门递交了数以百计的支持信，造成中国支持OOXML的假象。我们的调查发现，反对OOXML者达到92%。即使是在微软的本土，OOXML也有很大的争议。这些情况表明，虽然微软富可敌国，但垄断在中国、在世界都不得人心。
主持人：我感觉欧盟近年来在反垄断方面比较活跃。
方兴东：是的。微软和英特尔都是在欧盟被起诉的，因为它们都不是欧盟的企业，而是美国的企业。在美国，英特尔一直没有遭到如此严格的反垄断起诉。这说明，反不反垄断，保护本国的利益是判断标准。
王晓晔：其实，不仅仅是欧盟在反垄断法领域特别活跃，其他国家或者地区的反垄断执法机构也都非常活跃，如果我们去了解的话。反垄断法是市场经济国家市场秩序的守护神，目的就是维护自由竞争的市场秩序。
如何减少垄断损害
主持人：欧盟起诉的事件发生后，AMD很快就表示，起诉英特尔对消费者和PC厂商都是有利的。请问，形形色色的信息化领域的垄断，对普通人的生活和工作有什么损害？
方兴东：反垄断离老百姓的生活一点也不远。如果任由垄断横行，消费者首先是受害者。前些年，垄断搞得大家连“万元奔腾”都觉得捡了便宜；现在，5000元一台的电脑大家还觉得不满足。这就是竞争带来的好处。
姜奇平：垄断对消费者的损害，一是表现在价格居高不下，例如，微软的操作系统和文字处理软件，非兼容打印机墨盒比兼容产品价格高出四五倍；二是表现在升级放缓，例如微软IE浏览器在失去竞争对手后，升级速度放慢，至今没有一键直接存为TXT格式的功能；三是影响了资源共享，例如WORD电子文档格式加密且与其他格式难以自动转换，导致检索和批量化自动处理的困难；四是服务缺乏保障，例如软件垄断企业制订霸王条款，对软件产生的问题免责。
主持人：从目前的进展来看，欧盟会对英特尔采取什么样的进一步措施？
方兴东：根据欧盟的反垄断程序，英特尔公司将有10周时间对相关指控作出答复。如果英特尔公司最终被认定违法，该公司将会面临处罚。
主持人：这种处罚有多大的作用？我们都知道，对于这些全球领先的企业来说，轻微的罚款比起其巨额市场利润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我看到，在新浪网的网上调查中，认为欧盟对英特尔的指控将不了了之的网友占69%，仅有25%的网友认为英特尔会受到惩罚。
方兴东：如果欧盟最终认定英特尔垄断，英特尔将面临相当于年营业额10%的罚款。2006年，英特尔的总营收为354亿美元。如此高额的罚款，将有效地起到惩戒的作用。
主持人：应该如何采取措施，消除类似的垄断负面影响？
倪光南：软件技术的更新换代提供了打破垄断的机遇。近年来，应用需求推动文档格式从封闭的、二进制旧格式向开放的、基于XML的新格式过渡。去年5月，ISO接纳了众多企业制订的ODF标准；今年4月，中国也颁布了同类的UOF国家标准。目前这二个标准正酝酿融合，发展和完善国际标准，大有取代老文档格式之势。
姜奇平：首先，要通过反垄断法，反对非法垄断；第二，通过反不正当竞争法，反对合法垄断中的非法行为；第三，通过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制定措施，反对有碍创新、损害消费者权益的行为。
倪光南：从技术角度考察，微软的OOXML不符合作为国际标准的条件，它包含微软的大量私有技术，只有视窗平台上的Office2007一个产品支持。历史已经证明，文档格式只能有一个标准，由于微软拥有老文档格式事实标准的优势，一旦OOXML成为国际标准，势必葬送开放式标准ODF和UOF的前途，并强化微软在Office领域的垄断。所以，支持或反对OOXML就是垄断与反垄断的斗争。
由于目前国产Office已达到可替代微软Office的水平，中国又是Office未来的最大市场，作为ISO基本成员的中国，它的一票举足轻重。反垄断需要国家意志，对电子文档标准应基于国家利益作出决策。可以预见，如果OOXML成为国际标准，国产Office的推广将面临难以逾越的技术壁垒和知识产权壁垒，而丧失了国产Office支持的国产Linux操作系统也将难以为继，并使依赖Linux支持的国产CPU无用武之地。被寄以厚望的十一五集成电路和软件重大专项将陷入市场缺失的困境，而我国的信息系统也将被长期锁定于不自主、不可控的外国软件之上。这一切决非杞人忧天。王晓晔：近年来，反垄断法的案子大多数与知识产权相关，这是因为知识产权在市场竞争中起着非常重要的、甚至是关键性的作用。凭借知识产权而占有市场支配地位的企业非常可能滥用知识产权，损害竞争。微软和英特尔都存在这方面的问题。我国马上就要颁布《反垄断法》。我想，欧盟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对我们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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