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一个朋友带熊育群到我家来采访,不久后又在深圳的一次会议上见面。据此,他写了一篇文章,题为《莫言的两个下午》。文中说了我很多好话,也写了几句不那么顺耳的话。其中最为刺耳的一句,说我躺在
其实他根本不必紧张。从内心里说我也不认为他对我形状的描写有什么不妥。那时候,我人躺在草地上,灵魂早已出窍,“放松得像个痴呆者”,正是准确的描写。
从这篇文章里,我发现了熊育群眼光的厉害。他时刻都在观察,非常注意捕捉细节。这是一个优秀记者的基本功,而他不仅仅是个记者。他是个有影响的诗人,是半个旅行家,是成绩斐然的散文作家。接受他的采访,或者与他在一起参加活动,确实要“提高警惕”啊。但不久前我与他在东莞开会,白天在一起吃饭,晚上在海边长谈,言语投机,所见多同,也就忘记了提防。
熊育群的散文,我从前看过的,有游记,有人物访谈,均留下深刻印象,因为他写得不同凡响。他的游记文字,总是能发人之未见,这大概与他是学建筑出身有关。建筑是凝固的诗篇,也是物化的历史。他在建筑方面的训练,使他独具只眼,能把死物写成活文章。他的人物访谈,跳出了机械记述和肉麻吹捧的老套,总是能写出被访者异于同行的一面。这些,都是我甚感佩服的。
熊育群已经出过很多书,其实用不着我来写文章向读者推荐。但他把我视为朋友,希望能听到作为朋友的我对他近作的评价,这是我无法推辞也义不容辞的。这本新的散文结集《春天的十二条河流》(贵州人民出版社《夜郎自大丛书》),他自己甚为看重。我看了其中的大部分篇章,也发自内心地感到不错。像《春天的十二条河流》的浪漫,《复活的词语》的博识,《生命打开的窗口》的沉痛,《客都》的大文化视野,《脸》的民间文化辨析……都写得各有特色,让我自愧不如。初步地总结一下,我觉得他的散文虽然题材多变,手法各异,但还是有一些共同的特色,带有他的鲜明标识。
他的散文辞采华美,声韵响亮;许多片断,如果分行之后,其实就是诗歌。我觉得他的散文是诗化的散文,这与他的诗人出身可能不无关系。他不太注重叙事,比较注重写意抒情,读来有云影月踪、缥缈灵动之感。
他的散文,贯注着强烈的时空意识,总是能从司空见惯中,翻出大的境界,使人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
他是楚人,并且以此为傲,虽然旁征博引,学问芜杂,但骨子里继承的还是楚文化的浪漫精神。他的文章中有:山魈野鬼,名士娇娃;百兽率舞,群鸟翔集;危冠广袖,芰荷彩衣;把酒临风,感慨太息;俯仰天地,神游八极;造句奇特,出语惊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以上种种,正是楚骚遗韵。
惟楚有才。楚人出楚,往往易成大器。让熊育群去盖大楼的可能性比较小了,但让离开了楚地的熊育群写出大文章,却是我作为他的朋友的一个殷切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