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合于德性的实现活动,幸福不是一种品质,不是物的堆积。幸福感是一个人稳定的、持续的幸福感觉,包括对现实生活的总体满意度,对自己的生命质量的评价,是对自己生存状态的全面肯定。
▲幸福的获得和体悟是一个包含诸多环节的复杂的
心理过程和精神现象。任意一个环节被省略或被过分地突出,都会使幸福这种合于德性的实现活动变形或变弱。
▲人文生态是以具体的人为原点的与自然、他人和自己之间的和谐,是主体意义上的身体的无纷扰和心灵的宁静。重建人文生态和构建和谐社会已成为现代人意欲追求幸福所不可逃避的工作目标。
在当下,一些人认为,财富就是幸福,占有财富就一定能够带来幸福。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认知模式。其实,由财富进达幸福尚需诸多环节,其中人的德性是诸多环节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深入讨论财富、德性与幸福的内在逻辑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财富、德性与幸福之间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赛利格曼提出了一个幸福的公式:总幸福指数=先天的遗传素质+后天的环境+你能主动控制的心理力量。总幸福指数是指一个人的较为稳定的幸福感,而不是暂时的快乐与幸福。幸福是合于德性的实现活动,幸福不是一种品质,不是物的堆积。幸福感是一个人稳定的、持续的幸福感觉,包括对现实生活的总体满意度,对自己的生命质量的评价,是对自己生存状态的全面肯定。
金钱和财富的总体水平与幸福人生的关系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密切。赛利格曼等心理学家从各个国家抽取了1000人的样本进行研究,比较不同文化背景和经济水平条件下个人主观幸福感的指数。调查表明,人性中对好运气和成功具有心理适应性。当好事发生后,人们很快会适应它,并认为这个好事是合理的,没有什么可珍惜。处在贫困状态下,会认为拥有财富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而一旦拥有了财富,这种想象的幸福感并没有长久地保持,反而被更大的欲望所代替,便又处在不满足当中。随着财富和成功的增加,目标也在水涨船高,所以财富和成功都不能令人永葆幸福。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幸福固然与财富有关,但更与德性相联。幸福是因其自身而不是因某种其他事物而值得欲求的实现活动,是一种合德性的实践活动。幸福与人的智慧、勇敢、公正、节制的品质直接相关。创造财富、占有和享用财富是人们改善生活从而获得幸福的客观基础,然而由财富进达幸福尚需要一个重要环节,这就是对财富的理解以及享用财富时所具备的心性修养。幸福就是以一定的心性修养为基础在享用财富时所达到的知足状态,以及对这种状态的内心体验。当人们拥有了财富,如何培养人们对幸福的认知和体悟,亦即培养幸福感就成了最为重要的任务。
创造财富不等于获得幸福
幸福的获得和体悟是一个包含诸多环节的复杂的心理过程和精神现象。任意一个环节被省略或被过分地突出,都会使幸福这种合于德性的实现活动变形或变弱。而市场社会恰恰把其中的一个环节强调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就是欲望的神圣激发和无限膨胀。市场社会作为一种复杂的社会设置从认识与实践上把欲望置于公共政策和企业哲学的核心地位,其结果便是确立了这样一种理念:创造物质财富是获得幸福的根本道路;占有财富就是获得幸福。
无论在理论推理和实践推理中,人们总是这样设想:创造价值的过程就是创造意义的过程,价值愈丰富,意义也就愈饱满,其实不尽然。作为功效、效用、功用之体现的价值只是产生某种意义的前提、条件,由价值进到意义须得主体的意义构造。意义的构造与意义的体悟是价值能否实现以及实现到何种程度的关键。意义的构造和体悟低于价值总量,就会产生意义小于价值甚至没有意义的后果。有价值没意义的现象并不少见;意义的构造与体悟大于价值总量,有可能从少量的价值中创造出饱满的意义来。然而,在实际的生产、交往和生活实践中,人们常常忽略了意义的构造和体悟,而专注于价值的创造活动,而且在人们的日常意识中,创造价值就等于创造意义,积累财富就等于追求和获得幸福。
依照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和戈森的边际效用理论,随着同类物品的供给,物品对享用者的效用会降低,以致趋于零。于是,戈森非常自信地认为,随着异类物品的供给,需求者会发生需要迁移,比如由物质需要向精神需要迁移。事实证明,人的享受的迁移是可能的。需要或享受的迁移可以有两个方向:同质迁移和异质迁移。同质迁移是指享受的类型未变,而满足享受的物品发生了变化,如食物、衣装、住所,等等。异质迁移是指享受由低级向高一级享受的升迁,不仅享受类型发生了变化,满足享受的物品也发生了质的变化。在实际生活中,享受的两种迁移都有可能发生。相对而言,同质迁移更容易发生,因为保持一种类型的享受是容易的,无需投入成本即可以延续下去,如衣、食、住、行、用等。而且如黑格尔所说,社会可以把同类享受细致化。市场经济恰是这样一种经济类型,它可以不断地变换满足同一类型享受的物品。正是同类享受的细致化才使奢侈浪费成为可能。然而,就人作为人来说,是不能仅停留于物质需要的满足上的,它们是必要的需要,而非充足的需要。充足的需要是指社会需要(归属:爱/友爱/被你接受、自我尊重和他人尊重)和精神需要(爱、真理、正义、完美、充实),它们表现为非物质化的过程:满足享受的对象是非物质化的存在,满足的方式是非物质化的过程,不像物质需要的满足那样,是一定物质的占有和消耗。
由物质享受向社会需要和精神享受的升迁是享受的最为典型的异质迁移。这种迁移并非没有发生的必要。相反,依照戈森定理,它是非发生不可的。然而,相对于同质迁移,异质迁移要困难得多。因为,其一,用于满足社会需要和精神需要的产品的生产与供给往往不像商品那样有明显的收益;其二,用于提升人的心志力量的精神活动和精神产品需以一定的理解能力和体悟能力作基础。而近代以来,这两个方面都面临着危机。由享受的同质迁移转变为异质迁移遇到了困境,其结果是鲍曼意义上的碎片化和舍勒意义上的精神丧失。
通往幸福之路
市场社会是一个相对为好的社会体制,然而由市场社会所造成的问题也不少。因此,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尚有诸多问题需要细致地研究和精心地解决。
首先,消费主义与消费正义问题。市场社会在造成“庞大的商品堆积”的同时,也必然造成财富被快速地消费,因为只有快速地消费甚至消灭财富,新的财富的积累和消费才有可能产生,营利性组织追求收益最大化的目标才能实现。然而,全面的消费只是一种假象,对于边缘群体来说,他们参与了财富的创造,却没有全面地参与财富的积累和享用。在此种语境下,追求全面的幸福就是一个全面的假象。因此,解决消费正义是解决幸福问题的前提。
其次,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问题。经济学人性假设中的人的理性是无限的假设被证明是虚假的,因为无论是面向“物自体”的“纯粹理性”,还是处理与自己的欲望有关的事项的“实践理性”都是稀缺的,它们都有相对明晰的边界。市场社会以来,我们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到了对自然的改造和对物质财富的占有上,而用于提升人的心智力量的精神生产和精神过程却被弱化了。因此,合理地分配人的体力与智力,正确处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的内在关系,是解决幸福问题的社会保障。
第三,重建人文生态:通往幸福的根本道路。人文生态不仅是对人类各种文化现象的描述,而且是用来指称人们借助于精神生产和精神活动所得到的愉悦和幸福的体验,是人的心志力量的提高和心灵境界的提升。从外部看,是社会和他人对我的尊严、自由、个性和权利的尊重与确证;从内部看,是我对终极价值的执着追求,对理智感、审美感、道德感、愉悦和幸福的体验,这种体验使我感受到了生活意义的存在,使我超越了生产的疲惫和物欲的牵累,这是一种心境、一种和谐。就此而言,人文生态是一个价值范畴,它指的是以具体的人为原点的与自然、他人和自己之间的和谐,是主体意义上的身体的无纷扰和心灵的宁静。
人文生态在样态上表现为精神产品和精神活动的丰富性、多样性,多种样式的精神产品和精神活动之间保持最大程度的相融性;是主体间的信任、确证、倾听、呵护、支撑关系;行为方式上是从容,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在心态上是自信而不自傲、尊重而不献媚、学习而不媚俗。人文生态所表达的是一个和谐社会的基本特征。
人文生态是鲜活的时代精神,表现为一个时代的精神气质。传统社会的精神气质与现代精神气质不同,巫术、禁忌、宗教、惯例、风俗占据着人的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一种自然而然式的宽容养成了人的敬畏、敬仰、很少挑战、平和的心态结构。其看待和对待事物的方式也与今天不同,他者或我们是他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自然、家庭、氏族、民族、他人都是他者。而在舍勒看来,资本主义不仅使已有的物质世界背后的精神基础连根拔起,还引发了早期资本主义类型的人的怨恨情感,一种绝望的无依靠感。资本主义使人身上一切晦暗的、欲求的、本能的东西全面爆发出来,是一场“系统的冲动造反”。在激发起来的欲望的推动下,它要利用科学和技术构造它所想构造的一切。构造世界的同时连同先前构造出来的人类精神的产物――宗教、禁忌、惯例、习俗――一并清除了,留存下来的就只有那个可以走遍世界的资本的逻辑和全球范围内的消费主义。在此种境遇下,人的体验结构和心态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孤独的主体、浮躁的心态、忙碌的生活、无义的追寻。拥有了丰足的物质世界,却把文化和心灵推向了沙漠。因此,重建人文生态和构建和谐社会已成为现代人意欲追求幸福所不可逃避的工作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