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批当年的美军战俘幸存者和家属及已故战俘的后代,在美国华人社团――大华府日本侵略史学会(以下简称“史学会”)的组织和陪同下,重返位于沈阳大东区青光街一带的战俘营遗址。一段已被尘封达半个多世纪的鲜为人知的历史,被一一揭开。
65年前,在太平洋战区落入日军魔掌的约1500名美、英、荷兰
在九一八事变76周年纪念日到来之际,就让我们一起走进这段历史。
从“死亡之旅”到“最恨之地”
1941年,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后,近10万美、菲联军经过近半年的浴血奋战,终因弹尽粮绝而先后落入敌手,其中包括美军接替麦克阿瑟将军在菲律宾战区的最高军事长官温莱特中将。据首批来沈的原美陆军飞行大队负责修理飞机的班长罗森德介绍,他和战友们在被押解途中,日军随意枪杀战俘,逼他们在灼人的阳光下行走。百般虐待之下,沿途战俘的尸体随处可见。在到达菲律宾的一个临时战俘营时,已有约两万名战俘在途中丧命。罗森德和400多名士兵又被强迫充当建桥的苦力,日军用鞭子抽、刺刀戳,原本年轻力壮的士兵们在修桥时又死亡了100多人。然而这一切还仅仅是恶梦的开始。
“死亡行军”刚过,数万名战俘又被迫踏上“地狱之船”,被送往日本、朝鲜和中国。战俘们被赶下拥挤不堪的底舱,用他们的话说:“只有2.5英尺高,挤在里面就像是罐头里面的沙丁鱼”,1500人只有两个马桶,严重缺水缺粮。
经历了33天暗无天日的折磨后,战俘们到达釜山。在巴丹半岛上被俘的约1500名盟军战俘被赶下船,乘火车前往沈阳,船上其余战俘则被送往日本。
1942年11月11日,就在幸存者到达奉天战俘营的当夜,天空下起了大雪,气温达到零下20摄氏度。身着单衣的战俘饥寒交迫,饱受非人的折磨。一时间,药品奇缺的战俘营医院住满了战俘,多时达到800人。因严寒患上肺炎的战俘比比皆是。200多名战俘先后死去,柴火房里堆满了被冻得硬梆梆的尸体。一名澳大利亚战俘回忆说:“第一个严酷的冬天死亡惨重,六分之一的人列在了死亡名单中。”重返沈阳的老兵们告诉记者,奉天俘虏收容所是他们此生“最恨之地”。
据史学会副会长王鄂先生介绍,盟军战俘的死亡率在纳粹集中营为1.1%,而在日本法西斯的集中营里则高达37.4%。许多战俘怀疑,日军在美军战俘身上做了细菌试验。
据一位幸存者回忆,1943年初,日本人开始经常以预防伤寒等传染病为由给俘虏们打针;还会拿着沾有粉末的羽毛插入战俘的鼻孔,并总是在注射之后对战俘做体检。这一反常现象与以往总是缺医少药形成巨大反差。许多被打过针的战俘出现高烧、皮肤溃烂、周身不适等严重症状,并反复发作;有的则在痛苦中很快死去。负责搬运尸体的战俘发现,日军将这些尸体进行了编号、解剖,并取走了一些器官。
在日本发现的一名731部队成员的日记中也有这样的记录:“将炭疽热、伤寒、破伤风、脚气病、赤痢、鼠疫及其它许多细菌以不同的分量审慎地传入战俘的身上藉以查看其影响力。”
王鄂介绍,战后美国军方预备起诉石井而收集了大批资料,后来政策改变,日美之间的秘密交易使罪大恶极的731部队的成员全部被释放,这些关于731部队罪行的资料长期被封存在美国国家档案馆。
一段不能忘却的情
少年时就进了日本兵工厂的李力水对“266”号战俘印象最深,彼此常用眼神互致问候。一次,他从进厂的运菜车上抽出两根黄瓜带回车间,趁日本监工不在匆忙放进嘴里时突然发现266号正盯着他,跟战俘们一样吃不饱的他毫不犹豫地将另一根黄瓜扔给了“266”。日军投降后,美军空投下很多食品,两人再相遇时,“266”将一把巧克力送给了李力水。60年后,已92岁高龄的“266”――尼尔在跟美国女作家琳达讲起这段历史时,对这位中国的老朋友仍念念不忘,他还委托琳达专程把一张照片带给李力水。
战俘进入日军工厂时,23岁的高德纯正在厂里当钳工。虽然与战俘们只相处了两个来月,但他们的友好给高德纯留下了深刻印象。“一辈子连一只鸡也没杀过”的高德纯把善良传递给了战俘。看到他们捡烟头抽,本不抽烟又独自供养全家人的他竟悄悄买来烟送给战俘。
高德纯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是1943年初春的一天,一名日本学徒工将装有东三省地图的挎包装进一个抽屉里。一名美国士兵想拿走地图,高德纯怕他惹祸上身,劝他别动,但他还是把地图拿走了。高德纯慌了,为了避免事情暴露,赶紧偷跑出去买了张一模一样的地图塞了回去。不久,3个美国兵拿着这张地图逃出了集中营。
据工友们回忆,这3个逃跑的战俘最后满身是血地被抓了回来。他们被吊在广场上毒打了3天,临死前仍未说出帮助他们出逃的人。不幸的是,在用鞭抽、灌辣椒水等非人的折磨下,高德纯还是被迫承认了,他被日本人以“反满抗日”的罪名判刑入狱10年。中断了经济来源的高德纯一家,病的病,瞎的瞎,儿子也因母亲无奶而被饿死。
半个多世纪后,在美国二战老兵与中国工友的见面会上,其父曾是奉天首批战俘的劳瑞格先生热泪横流地握住了两位老人的手。
在重返战俘营的二战老兵中,84岁的李奇与罗森德有着不同的感受,因为,沈阳是他的立功之地,他曾是盟军营救小分队中的一员。
李奇回忆说,当年营救小分队解放了奉天战俘营后,又连夜赶往150公里之外的西安县(今吉林省辽源一带),去营救那里的30位盟军军官,其中包括温莱特将军。想不到在回沈阳的路上困难重重,大卡车常常过不去,多亏沿途热心的中国百姓,一次次帮他们前拉后推,渡过难关。不仅如此,村民们还支锅烧水做饭,张罗住处。
“如果不是中国民众的帮助,我们根本到不了沈阳。”李奇动情地说。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也忘不了曾经路过的一个村庄。当李奇告诉村民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后,全村人群情激昂,拿出所有食物准备了一顿盛宴来招待他们。对这一餐饭,他一直念念不忘,称作是“此生中再也没有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2003年和2007年,李奇两次重返沈阳,面对中国朋友,他会用中文说:“我爱你们!”
把“秘密”写入史册
一位美国研究者说:“沈阳美军战俘的遭遇是二战中保持最久最完整的‘秘密’。”罗森德和其他幸存的战友也有这样的忧虑:“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谁还来讲这个故事?”来沈的二战老兵表示:他们同中国的慰安妇、细菌战受害者、劳工们一样,不愿带着一颗受到损伤而又怀着愤恨的心走入坟墓,要向日本政府讨还正义!
奉天战俘营的幸存者如今只有100多人在世,对这段历史的抢救性的记录整理迫在眉睫。幸运的是,一批有正义感的海内外华人正在行动。史学会、世界抗日战争史实维护会、沈阳“九一八战争研究会”等社会团体就是基于这一目标成立的。
其中的史学会把奉天战俘营作为关注重点。他们呼吁保存战俘营遗址,建立永久性纪念馆。据了解,沈阳市正积极准备对其加以保护。目前,遗址纪念馆正在建设中。此外,他们还在积极联合目前在世的幸存战俘,共同呼吁美国政府解禁更多的文件,让日军的所有罪行早日大白于天下。
同时,各正义团体还在美国的数所中小学举办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展,以弥补其只知道欧洲战场,而对日本法西斯在亚洲战场上所制造的人类历史上最为严重的人道灾难了解尚浅的不足。他们表示,以后会继续揭露日军当年的罪行,特别是继续搜寻臭名昭著的731部队更多的罪证,继续关注沈阳盟军战俘营遗址,支持幸存者向日本政府和靠侵略战争发家的日本公司讨还赔偿,并且还将继续寻找130个留下姓名的美军战俘的下落,这些战俘自1944年5月24日被带出战俘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奇夫妇与中国老兵亲热地在一起,就像是久违了的老朋友。吴力田摄
美国女作家琳达带来了尼尔送给李力水(左)的照片和尼尔给她的信。吴力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