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早晨,鸟都噤了声,四近益发寂寥,我一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走进公园。眼前忽有云霞涌动,有如山一般的白浪压来,我一惊,退了一步,细看,是樱花呢!正在花信,开得如此恣肆,在铅云飞渡的背景下,带上动感。
云蒸霞蔚的樱花,通体是象牙般富于质感的奶白,绛红色的花蕊若隐若现。我蓦地想起,金门
失约的不只是我,18年前,密西西比河畔的诗人来到旧金山,那是初春。他等不及花期,遗憾地回去。他郑重地对我说,他迟早要来一次,专为看花。年复一年过去,他退休了,搬到休斯敦的双湖之滨去了。那是四季分明的南方,不知有没有樱花?只是,他昔年和我站在光秃秃的樱树下,对我、也对樱的允诺,迟迟没有兑现。难怪他,世间的事,比看花重要的,紧迫的,不知凡几。最近他的二儿子快要成亲,他要回到度过20多年光阴的小城去,筹备婚礼,订酒席,发请柬……一应琐事,够这位“大行不顾细体”的雅人忙的了。
人生,预约和失约组合的人生,预约是期许,失约是歉仄。预约的是未来,失约时是反顾。预约的兴奋,失约的失落。预约是空白,失约也是空白,前者是白纸,此外无他;后者于预约的对象如樱花,仍旧是白纸,但在另外的纸上则填满了和樱花无关的物事。
预约是沙上的城堡,光阴的潮水淹没了,摧毁了一座又一座。死去的预约没有尸骸,你只看到一片被岁月浸漫的茫茫。失约的是婚事,以结婚证作证;失约的是爱情,由听到旦旦信誓的月老作证;失约的是友情,以照片或书信作证;失约的是亲情,以墓碑作证。失约的是樱花,无所对证,也年年对证,在花信里,每一片盛开的花瓣,以洁白的薄唇提醒你。
所有没有兑现的信约,迟早以负疚的回忆来鞭打你的灵魂。
为了逃避谴责,我们在所有预约的标记逼近之前逃离。今天,我在樱花树间,掩面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