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9日,妻子从千里之外的哈尔滨市发来短信:“爸爸走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如遭雷击。尽管对于身患绝症、病重在医院连续卧床已40多天的岳父来说,我早就预感到这最残酷的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当这一刻真来了时,我还是感受到内心深处一如被重锤狠狠一击,疼痛是那样的剧烈,让我久久难以承
岳父的名字叫马驰,生于1932年,辽宁海城人。生前曾先后任哈尔滨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学校教务处处长、学校副校长,主抓教学工作。他生性开朗坦荡,为人善良宽厚,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做起事来兴致勃勃,一如他“马驰”这个名字,除了向前还是向前,永远保持着积极进取的态势,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在长达数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他就像一头有使不完劲的老黄牛,不争名,不图利,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只要有工作干,他就春风满面劲头十足,要是哪天赋闲在家,他就坐卧不宁,如遭霜打蔫蔫地打不起精神。
岳父退休之后也是闲不住,先是被哈尔滨北方联大聘为教授,讲课并协助抓教学,后又被哈师大返聘担任教学督导工作。退下来又重新有了工作,使得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的他一如枯木逢春,每天都心花怒放,兴致勃勃。他像年轻时那样早出晚归,每天都往学校跑,每天都忙着听课开会,每天都忙着与教师学生交谈。即便有时候在家,也是翻阅报刊(他尤其爱看《光明日报》,自费订了几十年),查看笔记,看材料或写教学论文。有时候为了给学校赶写材料,他睡不好觉,满心思琢磨着学校里的那些事,以至于半夜两三点钟就起床,开灯夜战。这劲头哪里像年过七旬的老人?弄得我岳母心疼不已,时不时数落他。他却总是嘿嘿一笑,满不在乎,殊不知可恶的病魔正是在岳父这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劳累中,悄悄侵入了他的身体。
就是在他被医院诊断出患绝症,并且已做了第一次手术之后没几天,他又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一天天到学校去履行他以此为荣、以此为乐的教学督导组组长的工作职责。甚至于他早已病重在医院卧病不起期间,当学校领导前去看望他,安慰并许诺将继续聘任他担任学校教学督导工作顾问时,他竟然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苍老憔悴的脸上绽开了寿菊般的笑容,那藏不住的欣喜与满足显露无遗。但是,他不能只拿俸禄不干活,依他的行事风格和做人准则,他必须要对得起病床上得到的这份信任和关照。他随即给远在北京的女儿、我的妻子打电话,嘱咐无论如何一定得帮他买到高等教育编辑部编辑出版的《名师颂》。
岳父住院卧床不起的那段日子,妻子每个周末都要从北京跑到哈尔滨,周五晚上火车去,周日晚上火车回,上班尽孝两不误。对于病重的父亲,妻子自然是有求必应,她专门利用午休时间跑到高等教育编辑部,买到了《名师颂》。
《名师颂》写的是全国高校优秀教师的模范事迹,妻子将这本书带到哈尔滨岳父的病床前,一字一句、一篇篇念给他听。岳父静静地感受着书中优秀教师或无私奉献、或高超精湛的教学技巧,脸上浮现出久违的一丝喜色。读到他认为重要的段落,他会让女儿再给他重读一遍,并用微弱的气力评论一番。对于一些过于平淡或质量稍差的篇目,岳父也会感到些许遗憾,因为他太希望名师的教学经历与经验能够得到更好的总结,希望这笔财
富能够真正被挖掘出来并被更多的人所拥有。那两册厚厚的《名师颂》后来一直陪伴着病床上的岳父,一直到他去世……
与他钟爱的教学工作相比,岳父在生活上则比较业余,或者说不怎么懂得生活,
更不懂得享受。他一生俭朴,粗茶淡饭,素裤布衣,不讲究吃喝不讲究穿着。年轻的时候他埋头工作,几乎将家庭生活的重担完完全全交给了我的岳母。不仅如此,岳父的生活几十年来也完全是由岳母照料,尤其是岳母退休之后,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几乎都要依赖我岳母的安排。
不过,在对自己子女的教育上,岳父却是称职的,他对子女一向要求很严,比如他从小教育子女:人生要有理想,有追求;工作要认真负责,要高标准严要求;做人要正直善良,待人要宽厚友善,宁可别人负我,也不负别人……他的这些人生信条,不仅从小灌输给他的一儿一女,还在我成为他的女婿以后灌输给我,又在我女儿出生之后灌输给他的外孙女。
2007年国庆节那天,在哈尔滨师范大学为岳父召开的追悼会上,老人生前的同事、学生、亲朋好友数百人纷纷前往向岳父的遗体告别。岳父的遗体被青松翠柏和鲜花簇拥着,他的身上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经过病魔长达一年的折磨,原本健壮的岳父瘦骨嶙峋,容颜虽然经过了化妆,脸部轮廓却已经变了模样,让人目不忍睹。他的一生,就像一盏燃烧的蜡烛,燃烧着自己,照亮了别人,直到最后熄灭。
哈尔滨师范大学这样评价我的岳父:“马驰同志的一生,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他工作兢兢业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乐于奉献,淡薄名利,鞠躬尽瘁……”
这是对一位忠于党和人民教育事业的老知识分子的崇高评价――我敬爱的岳父,您安息吧,此生您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