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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闲话

2007-12-2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伍立杨 我有话说

老早的时候,山水之爱可以说还没有独立出来。屈原的作品中,那些九嶷山、不周山、昆仑山、咸池、兰皋等等,都是他的心理重心之外的东西。他的心曲,还深深地寄托在他的上峰,还得不到他充分的理解和真正的信赖,所以,屈原的心理,还是完全忐忑不安,完全无暇他顾的。他还在时时埋怨,“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就是鲁

迅说的“寄意寒星荃不察”那个意思。上边不当回事儿啊,怎么办呢,唯有涕泗滂沱了。这跟小男小女们的恋爱一样,因为痴迷,对方之外,那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也不值得他或她去看见。加上世俗流俗对他的冲击,则当山水美境之前,心无旁骛,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古木苍藤,明月流萤,月桂夜莺,川湖波澜,芳草兰芷,这些大自然的绝佳的美,他虽然看见了,也充量表现在作品中了,但并不是作为鉴赏关怀的主体出现,而只是一种副产品,一种烘托物,一种漠视,一种他的社会活动遭遇波折困顿的时候,顺带拉扯上的临时通行证,不具有完整性和专一性。这样进退失据的心理状态中,也端的是“百草为之不芳”了。

魏晋以后,山水诗文滋润发达,近古以降,山水画为艺术正宗,自然界的风景才成为真正的所谓山水知己,先天般的重视,而不是一种临时的安慰。这时他在乎的是山水本身,而非主子或上峰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林和靖的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永嘉四灵的与山水同寒,虽然也不排除心有旁鹜的时候,但其底蕴,山水是其背后总的依托,是其心灵的全部的最后的皈依,是其艺术源流的最终凭据。大概宋代以后,山水画已完全独立,蔚为大观,乃因文人的主流,已将山水之癖好,发展成类乎宗教的东西,成为社会冲突矛盾的避难所。同时,山水诗的数量也远远超乎他类诗歌。

六朝的时候,有的名士住在远郊,茅草疯长,掩盖了住宅,他们反倒十分乐意,有的客人来聚会,当场奏琴,可是他说,这声音比四周的蛙鸣差远了。对大自然的钟爱,实在是对庸俗社会关系的一种逆动,是一种出走的冲动和实践,这和屈原的心曲,已很不大相同了。

从社会性的、比较狭隘的人与人之间的从属关系独立出来,人的精神自由、思想解放,才有实现的可能和通衢。当山水成了人的另一半时,鉴赏不但变得专业而且相当的技术化,这时候,也反而可能弄出一些事来。山水的兴趣培养起来之后,也有好玩的现象,好像划分南北宗一样,山水的鉴赏也分出地域的特征来了。唐代名士就极为鄙薄南方山水,但那是接近一种先验的意气用事了,是一种调侃式的专业点评;而像徐霞客那样的和山水融化成一体,可以说是比较的罕见。

徐霞客的地理考察记录,发现了过去没人记载过的地理现象。历经餐风露宿的千难万险而不稍衰,也因其背景是不可救药的山水之好,但他加入了严谨的科学精神,和通常审美的高逸之致也有了区分。这部古代地理学上的宝贵文献,我辈醉入其文字之中,跟古人直接醉卧自然,是一样的感觉,是一样的心曲。他游览到云南的时候,来到大江深崖边,“有一二家频江而居,山为夙雾所笼,水势正湍而急。延吐烟云,实为胜地。恨不留被氆于此,依崖而卧明月也。”多深的感慨和留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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