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巴拉的背影》是张鸿2006年出版的散文集,她的文字不华丽,像她的人一样,率真率性,似没有见过世面的兵。张鸿的人,更似她的文字,平实坦然,像个兵一样,没有任何装饰顾忌。
她没有心机和预设,想必这让她是吃过一些苦头的。但就其文学创作特别是散文创作而言,却令她的文字和文学风致,有一种别样的
这本书全是有关云南的文字但却不是游记,我对游记向来不感兴趣,且有一种排拒的意识,皆因大部分的游记,都不外乎如鲫穿梭是人皆知的景观。大自然的美景自然是值得讴歌和记录的,张鸿基于一颗安静的心,同时视为一种生活的人性历练。
张鸿的云南印象,和多雨但是阳光灿烂的高原边地,那种悍野但是婀娜柔软的山地情愫非常合拍,有一种纯净又豁然的明晰。她写到元阳梯田:“尽可能长地演奏一个单音/直到你听到它的独特的颤动。”“仿佛梯田已成为弹奏着宇宙之音的那一架钢琴,层层梯田灵动了起来,那天籁之音飘渺而来……”“云雾是沿着逐渐升高的梯田匍匐而来的。”她写到北海湿地:“云不走,仿佛时光沉滞,只有我们的小船在移动。”“我们就在这船上和岸上(草岸)游着,水草、被遗弃的渔网及里面的三条小鱼、还有隐在草排上钓鱼的男人……时间一直在走。”她写云南的人,那位“我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土司”的雷平阳,这是一份可以为人性接纳的生命敬意,无非是守望家园,自由行走于自己的领地。张鸿不仅纯净地面对自然的流变,安静地倾听时间的绵延,同时豁然地予人性以宽度。对写过《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河流》的雷平阳,她看出了这首颇受争议的诗歌中,大山大川的神性,是如何张扬着人与自然的伦理。
声音、时间和人的种种形态和动感,构成了张鸿云南印象的主要韵致。所以,行脚所得,她都耽于大自然的触须,岁月的沉淀与堆积,人的神性和土地的感情。而这一切似乎更多地暗流于娴静的时空之中。她以她心灵中的柔软和宽阔,去接纳包裹一切粗砺尖锐的东西。当她的视野向拙朴的自然展开时,首先进入的是那些与庸常的生活观念无关的人,他们以质朴和原初的欲望表达生命的梦想,想做土司的人、用额头及脊背背负沉重的人、用生命做抵押穿越凶险之路的人、在门洞里坐了70年的90岁的妇人……她和他们一起分享“没有预想到的快乐”;记住了“把手挥动成风中的经幡,静默,或者飞扬”这样的词句;怀念“扎西此时是不是又在喝酒?”理悟“这是爱情,也是彻底的哀伤”这样的大爱。因之,“我突然感觉对面的大山挟裹着孤独”。“独龙江不是天堂。”
张鸿的文字中还能读出一种“责任”,从《含泪播种必欢呼收割》中的环保人士马建忠所从事的工作,从《虎跳峡的回响涛声不依旧》中虎跳峡今后的命运,感受到了一种“担忧”和“沉重”。在行走之中,她越来越感觉人的生存权利是如此地重要,《“不要挡住我的阳光!”》里独龙大姐对基本权利的要求,《纹面的喃奶奶》中对弱者的换位思考。这一切,却又似乎是另一个张鸿在说话。
与其说张鸿在云南的路上,她穿行的是那片神秘雨林和乖张高原构成的吊诡之地,倒不如说,她想象的是无数与这吊诡之地相关的男人、女人和土地牵连缠织郁结着的人心。她因此而构造了一种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想象生活。让无数可能或不可能的生活梦想,实现于灵动的想象之中。“我的朋友们束河而居,心是怀了做隐者的心绪的”。“除我和流水,还有时光在动着,一切静寂”。“天堂在自由的心中,在人心所及之处”。唯此,接近天堂之美,就是每个人都可能抵达的彼地。
张鸿去建水时,正是我从云南建水归来之时,我曾对建水信誓旦旦,却至今了无感想见诸文字。张鸿的有关建水的文字,让我重温追忆建水的人和事,而这些追忆几乎全是由此激发的想象。
张鸿的文学潜质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她有可能写得更多,更精粹,她的哲思和她性格特质之间,还有一些空隙,时间会填充这些空隙,而使她的文字更趋静穆和典雅,她散文中那种寻找天堂的沉思,会因为这静穆和典雅而迹近天堂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