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班骑车回家，自行车后座上挂着一袋蔬菜鱼肉，晚饭的菜顺便买好了，这是每日必定要完成的功课，他买菜回家，老婆做饭。
这会儿正是傍晚时分，马路上车人如流，两边的商店里人头济济。男人想着，这几天是不是要过元宵了，在逛庙会呢？
车过一家礼品店，只见玻璃橱窗上写着很大的字：情人节，礼
再过一个花店，一丛丛一簇簇玫瑰花鲜艳欲滴，标牌上写着：每朵十元，明日绝对涨价！
原来是情人节就要到了，男人终于明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也过起了情人节，搞得2月14日前几天开始，玫瑰花的价格就节节攀升，礼品店里的爱心纪念品也备受青睐，只见那些男孩女孩们把脑袋凑在柜台上，为自己心仪的梦中情人精心挑选着礼物。心里想着女朋友过生日的时候送的是什么，现在情人节就该浪漫点了，玫瑰、香水、口红、还是吊一颗小鸡心的项饰？小情人之间的纠缠总是不够大气，而正是这有些小家子气的风范，倒让情人节增了好些温馨和可心。
成人与孩子们又有所不同，他们的眼光也在搜寻，他们即便为情人买一样礼物也不是显山露水的。他们的香水是有品牌的，他们觉得香水不够豪华那就干脆为女朋友购置一部市面上流行的最小最酷最in的手机，更甚者，为情人买一部车，置一套房子的也有。但
这毕竟是在少数，情人节只是一个借口，即便不过情人节，这车和房子也是要送的，要博得情人的欢心，如果说把每天都当情人节有些过分的话，那至少一个月过一次情人节也是应该的。
可是也有人是不过情人节的，比如男人，他就从未过过这个节日。想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还没有流行过情人节，连送花的习惯都从未有过。可是男人的老婆却是有些不甘心的，晚上回家做晚饭的时候，女人就开始吹起风来：情人节快要到了，隔壁张医生给他老婆买了一支口红呢，你看我们这种年龄的人，也不是小男生小女生了，张医生也真想得出。
女人说出来的话好似是对张医生的做法并不认同的，但眼神里却分明流露出了十足的羡慕和希冀，男人却沉默着不说话。
女人手里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继续：想当年你带我去看电影，买了一包清凉话梅给我吃，我也觉得蛮开心的。
男人一脸憨厚地笑着回答：清凉话梅还是苏州西山的姨妈回来过年带给我妈吃的，上海还买不到呢。情人节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孩子都那么大了，算了吧！
女人想想也是，过什么情人节呢？有那闲钱买礼物还不如带儿子多吃一次肯德基呢。于是女人也就给自己泼了一瓢冷水，浇灭了心头的一点奢望。
这一夜的晚饭小菜是韭菜炒鸡蛋，凉拌黄瓜，排骨汤。儿子啃了一大堆骨头，老婆爱吃黄瓜，说是美容，外面卖的那种几百元一瓶的晚霜日霜什么的，其实是没用的，多吃黄瓜西红柿才好。女人在做饭的时候总是把黄瓜蒂切下来贴在脸上，说这样就省了买化妆品的钱了。男人喝了很多汤，吃了不少鸡蛋里的韭菜，也是汤足饭饱，小日子蛮富足的样子。
晚饭后儿子看动画片，女人说过了年又胖了，吃好饭老也不动，这样下去要减肥了，买健身器还不如饭后去散步，于是夫妻俩甩着手晃晃悠悠着上了街。
情人节前夕的夜晚，是有着一种冬季末梢的微寒的季节，因为寒冷，所以人们已经在家里窝了整整一个冬天了，于是这即将来临的节日就似乎是春天的前奏一样，让人们忽然之间敞开了心扉去呼吸一点点新鲜的空气。大街上人真是不少，走进百货大楼，不少人买了东西都要用一种花花绿绿的纸包装一下，再贴上一朵鲜艳的手工花，显得极其精致。
女人看着那些漂亮的包装好的盒子，眼睛里的羡慕之色禁不住地就流了出来。想想也是，十多年前结婚的时候，男人买过一根黄金项链给女人，那也是用了他一笔巨大的积蓄的。现在那根曾经让女人在婚礼上大出风头的粗笨的项链被锁在了抽屉里，已经没有人再戴这种项链了，如今的女人们挂在脖子上的都是白金项链，套在手指上的都是钻石戒指。可是女人也从未提想买的要求，一根白金项链就是他们的半年工资，儿子已经长到11岁了，家里也要添些音响电脑之类的物件，尽管他们也不懂得欣赏音乐，但吃好晚饭唱唱卡拉OK也是时下流行的家庭娱乐节目。日子过得再凡俗，也不能与外面的世界相去太多距离。电脑更不是为自己买的，儿子读三年级了，给他置一台电脑总是必须的，他们并不富裕，但对于孩子，那是不能节省的，智力投资的意义他们还是领悟得相当透彻，想着即使自己落伍了，儿子是不能被社会淘汰的。当然还要存点钱买房子，如今可是买房热，没有房子，以后儿子长大了可怎么讨老婆？
女人真是贤惠的女人，男人也是把家的男人。他们就这么在情人节前夕的夜晚在街上逛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买，他们刚才在大街上看到很多对男女凑着头亲热甜蜜的样子，这些男女因为对方给自己买了喜欢的礼物而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相互搂抱亲吻起来。男人和女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这些沉浸在幸福中的男女，他们就这么并排着走，中间隔了一拳的距离，他们甩着手出去，又甩着手回了家，回家以后就变得有些沉默。
他们早早地梳洗后就上床睡觉了，男人没多会儿就打起了呼噜，上了一天的班，确是累了。可女人实在是有些无法入眠了，她想起了他和她谈恋爱的年岁，他会在她下班的时候等在厂门口，他的袋袋里总是装着话梅，那是她最喜欢吃的。她生日的时候，他买了一斤话梅给她，她把话梅装在饼干听子里，吃了有好几个月。他们谈了三年恋爱，他攒了三年钱为她买了一根99金的黄金项链，她就想这个男人是靠得住的，于是就嫁给了他。小姐妹们都很羡慕她，说男人是实实惠惠撑持家庭的男人，说女人是耳垂大得像蒲扇，怪不得好福气。
后来，有了儿子，日子就更显得完美了些。可是结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她，即便是生日，也只是买一斤活虾、一瓶张裕野山葡萄酒，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开餐前叫儿子说一声妈妈生日快乐，然后碰一下杯子，就这样把生日过了。更别提情人节了，好好的夫妻，过什么情人节？
可真的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乏味起来。女人把自己的一双手伸出被窝，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手在月亮的光线下显得嫩白了些，那是不敢在白天细看的，过去细白的皮肤现在已经经不起太阳下的挑剔了，心下里便有了些伤心。男人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壮实的身体把被子高高地隆起着，女人听着这打酣声，心想这做男人的撑持一个家也辛苦着呢，人家尽管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她，但生日也是回回不忘的，那就知足了。女人睁着眼睛想，明日早上醒来，向男人道声“节日快乐”吧，虽说现在外面流行找情人，可他们夫妻都是工薪阶层，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走那私？对他说一声节日快乐，也浪漫一回吧。
这么想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男人翻身，翻醒了梦中的女人。女人想着昨晚的决定，转过身子搂住了男人宽厚的背脊，男人把自己硬硬的肩骨往女人柔软的臂怀里靠了靠，女人就凑过嘴巴，在他耳边说：老公，情人节快乐！
男人把手往床头柜下一伸，骤然间，一丛深红色的玫瑰簇拥在了眼前，晃得她睡眼朦胧的眼睛顿时冒出了一股热流来。
女人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举着一束鲜花的男人。女人听见男人的胸膛震动着发出声音：昨天下班回家路上买的，放在储藏室里没让你发现，本来想今天买给你，可是今天买就是二十块一朵了，不划算。
女人笑了出来，想想男人还真是过日子的男人，不是那种大街上风流倜傥的男人。数一数那花，九朵。问男人：干吗买九朵？
男人说：花店老板娘教我的，九朵，天长地久。她要我买十一朵，那叫一心一意。我才不上她的当，天长地久不是更好吗？
女人暗想，这个傻男人，买一朵不是更划算吗？那才是真正的一心一意呢！
这个阳光初透进窗帘的清晨，男人和女人赖了会儿床，直到隔壁房间的儿子大叫着“妈妈我要起来了”他们才匆匆地穿衣起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在初春的早晨听起来格外清脆响亮，那九朵玫瑰插在一只玻璃茶杯里婷婷地立在这家人家的餐桌上，给朴素简单的屋子增添了不少色彩，真好！
薛舒女，上海人。从事旅游专业教学工作。2002年开始发表小说，至今发表文学作品100余万字。作品多次被转载或入选年度精粹。上海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 插图:郭红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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