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历史,必需从搜集第一手原始史料入手,这是治史者的常识;明、清离我们所处的时代较近,各种史料虽没有到浩如烟海的程度,但假设能置于一处,肯定是堆积如山。由于种种人为因素,这些史料的真实性问题甚多。比较而言,明、清留下的档案,无疑是有很高可信度的第一手史料。1911年,清朝灭亡。存于内阁大库中的明、清
档册,后被教育部所属市史博物馆妄视为废品,卖给纸店造还魂纸。幸经罗振玉等人的努力,从商家高价购回,几经辗转,已损失不少,最后于1928年由“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简称“史语所”)买下,并成立了由陈寅恪、朱希祖、陈垣、傅斯年、徐中舒等人组成的“明清史料编刊会”。这几位都是当时中国史学界泰斗级的学者,由他们来主持明清史料的编刊,可见“史语所”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中研院院长蔡元培对这项工作也高度关注,后来亲自为《明清史料》作序,亦可见一斑。其实,这里所说的《明清史料》,全称是“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刊明清内阁大库残余档案”,文字太长,故简称《明清史料》,“便于口说笔录也”。经过“史语所”工作人员对这些残余档案的缮写整理,所录题本揭帖,从明天启、崇祯迄清顺治末康熙初年,不分门类事实,前后次序,随录随编,先后出版了甲、乙、丙三编。这些珍贵史料,涉及天启、崇祯朝的辽东战事,毛文龙、袁崇焕等史事以及明末农民大起义、清兵入关的残暴行径、清初各地的抗清斗争、民族英雄郑成功收复台湾等。由于其史料价值远远高出曾屡经修改的《清实录》,以及由前清遗老编撰的《清史稿》,故《明清史料》出版后,一直受到明、清史学者陈守实、谢国桢、吴晗、黄云眉等前辈的重视,谢国桢更将其中关于农民起义史料辑录成《清初农民起义资料辑录》一书,1956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某虽不学,上世纪60年代初负笈复旦大学历史系研究生班,从陈守实师攻读明清史,即曾通读《明清史料》,摘录了不少卡片,惜毁于“文革”中。1977年春,我获得平反,重新研读明清史。盛夏,我冒着酷暑,去上海图书馆再读《明清史料》,在当年的日记中,曾留下这样的记载:“6月29日,星期四,大热。至上图翻检《明清史料》甲、乙、丙编,有所获。”与我同辈以及年轻一代的明清史学人,有谁没有读过这部书呢?尽管限于人手不足,这部书所收史料,未遑仔细整理,但编辑者的工作态度是严肃、认真的。出版第八本时,即将已出版的第一至第四本之排印错误,编成刊误表,附订在第八本中,并郑重刊出“史语所”的启事。这是对史学负责、对读者负责、也是对“史语所”信誉负责的表现,事实上,当时的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等出版社也常常在一些书中附上勘误表,这无损于出版社一根毫毛,只能使读者对出版社更敬重。反观时下某些出版社,不认真校对,错字甚多,从不勘误,更有甚者,作者建议勘误,竟遭攻讦,可见此辈较诸“史语所”前贤那样的学风,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也!
《明清史料》出版至今,已经很久了。现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重新影印出版,实在是一件功在学林、特别值得明清史学者庆贺的喜事。当然,对于年轻学人来说,他们应当注意到,在1949年后,中国科学院曾在1951年又出版了《明清史料》丁编,1953年至1975年台湾又出版了这套书的戊至癸编,因此最好一并参看。此外,内阁大库档册散出后,流传各地,1949年东北图书馆出版了历史学家金毓黻编的《明清内阁大库史料》20卷,共收录东北图书馆所藏清内阁大库明清档案中明代天启、崇祯时期的档案500余件,也是研究明末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重要史料。“板凳需坐十年冷”,有志于坐冷板凳的史学学子,要重视这些史料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