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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个人视角文学功利性的思索

2008-03-21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许荣 我有话说

文学生态调研是江苏作协文学工作中的一项系统工程,笔者近期参与了旨在了解广大业余作家生存与创作状态的一系列座谈,引发诸多深思。调研中有位从事文学创作多年的女士关于“我爱文学,但文学不爱我”的言说,颇得与会者认同,促使我的思考进入如题所示的方位。

那些在业余时间坚守文学创作的作家们,几乎没有人

没遭遇过这样的困扰:多年来对文学持之以恒的追求,为什么总是“收效甚微”?这里生发的慨叹和追问,很大程度上并不包含自身创造的价值反躬,当然也有别于那些在文学上声名大振、收获良丰者的“撒娇”,跟消费主义盛行的社会大背景下文学和文学人地位下降的感慨也无多干涉。文学爱不爱我,指向的其实是基于种种“现实”考虑的属于“文学回报”的命题,直接关涉的是文学的功利性及以及文学人的功利观。文学的功利性,可以从阶级或集团的角度讲,也可以从社会角度言,这里被规定了从一个文学人的个人视角解读。“我爱文学与文学不爱我”的关系双方,实质上只有两个,分别是“我”及“文学”,两者构成的关系,可作两个层级的概括抽象:其一,“我于文学与文学于我”,其二,“我与文学”。

在“我于文学”中,“我”绝少例外地历经过从欣赏主体向创作主体的转换过程。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一个重要层面,文学作品自其诞生以来就以其优美的语言、充沛的情感、动人的情境,带给人们精神上的愉悦和情感上的宣泄,让人们在“第二现实”中得到生命的启示和审美的满足。在涵盖“我于文学”与“文学于我”的“我与文学”中,“我与文学”的“爱”的本质,及其现实显现,是一个始于欣赏,继而创造,再至无尽止良性循环的螺旋上升体。

无论是作为欣赏主体的倾心还是作为创造主体的追求,应该是、往往也只能是指向“精神”的。赞美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美好爱情;表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生命向往;抒发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的理想操持……可以说,一部文学史,就是人类的生活与情感史,任何人都能从中找到精神上的寄托与安慰,获取最大的能量释放和满足。文学所具有的这种精神上的力量,向来不受制于个体的生存环境,所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一个作家、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一个作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对于作家个体自我丰足、精神拥有与自我实现的强调。

如此论道,似乎跟一个作家的组织进行“生态调研”的宗旨形成某种悖论。了解和帮助基层业余作者解决困难,原是调研目的的一项题中之义,虽说“困惑”也在“困难”之列,却并不存在包容关系。同时,如果我们不能无视作家首先是一个生存于社会的人,特别是生存于市场社会并信息时代中的人,就无由也无法排斥和鄙薄古已有之的“为稻粱谋”。当然,这里已经把问题推向了文学与社会学的交叉点,如果把“我爱文学”置于社会学视角,作价值观的本质审视,当然也是侧重于言说者对自我价值的一种判定与认同。它其实就是对自身文化资本的一种判定与认同。相比于我爱金钱、我爱名利、我爱地位……等等,这样一种身份与资本的认同,具有艺术审美上的纯粹性与文化上的高贵性,它脱离了日常生活的琐碎与平庸,世俗性与物质性,而显见一种“文化品位”的优越。

在一个具体的社会之中,个人的文化品位由个体所具有的审美性情倾向所决定,审美性情倾向的养成,则有赖于个体所拥有的文化资本的多寡。所谓审美性情倾向,指的是一种普遍化了的、压制普通急需物品和搁置物品实用目的的能力,一种持久性的、寻求不带实用功能的实践的倾向。换句通俗点儿的话说,你所醉心的、在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与日常生活所必需的柴米油盐的距离越远,那么你所拥有的文化品位也就越高。文学恰恰具有这种性质,拥有物质财富无可比拟的文化优越感。

“文学爱我”,从社会学的价值追求的视角考察,应该是侧重于言说者对自我价值实现程度的评价与判断。从表面上看,它既可以是文学欣赏活动所获取的审美满足,更可以是对艺术创造者文学成就高低的裁决及回报,这无疑正是对个人视角文学功利性的强调;就后者而言,更是对创作者个体的文化资本向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转变程度的评价与判断。作家在保持作为作家的文化品位亦即一种精神上的追求与满足的同时,又希望获得社会、经济地位的提升亦即一种世俗方面的充裕与成功,这种想法无可厚非。然而,在这种主观愿望与实际的客观效果之间,往往很难达到尽如人意的统一。这除了主观方面即作品自身的原因以外,还关涉到诸多其它因素。比如,文学接受者对于文学的鉴别和评判,不能如体育竞赛那样,依凭统一的规则和达到成绩的量化。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审美旨趣的多样性包括偏执性,排斥划一的评定和绝对的判断;比如,文学劳作固有的精神、个人性及其高雅性,容易构成跟一定社群之间的层次性错位,乃至造成“价值”跟“效应”的不相对称;再比如,所谓“读图时代”、“快餐文化”、“网络文学”的兴起及其影响,无可规避地会造成对文学的遮蔽和挤兑,文学“拥有大众”的良辰美景不复可再。这些,或许会对文学人的憧憬构成嘲弄,或许给文学的慨叹提供着理由,却?不应该妨碍我们对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执著,不应该妨碍我们对文学自由生命的信念,以及作为每个文学个体对于自身创造“含金量”的不懈追求。

抱怨“文学不爱我”的“我爱文学”者,或许有诸多不同的类型,但较为普遍地集中于那些挚爱文学、执著创作,却尚未得到业界关注和认可的业余作者。他们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多少是参照了获得高功利回报的少数幸运儿,参照了一些抢眼的“领奖台”、耀目的“排行榜”。当那些可以理解抑或匪夷所思的示范导致我们陷入“失落”和“不遇”的抱怨时,我们已经有可能放逐了文学自身固有的自由本质和文学人不可或缺的自我执拗。应该指出,这种放逐不只使我们隔膜了文学精神和作为精神性的文学,连带而来的可能是为功利的觊觎捆缚了身心,局囿了眼光,隔膜了在一个转型时代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关系变动的内情。马克思在谈到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时指出,生产直接是消费,消费直接是生产,每一方直接是它的对方。由商业发展得到强化的消费情结,扩展到文艺领域,促成了作家与读者的思维方式以及作品存在方式的改变,同时也改变了文学生产与文学消费二者的交流方式。对此,我们有必要摒弃二元对立的传统观念,探寻文学生产与消费和谐统一的特有规律,及其多样化的表现形态。其实,文学作为“人学”,是服务于人的,从根本上讲,其生产与消费关系,本该是和谐统一的。真正实现这种统一,正是文学的至高之境。

调研的过程是交流情况探讨问题的过程,也是深受感动和激励的过程。在当今文学圈内外,挚爱文学阅读和创作者,并非如不少人想象的那样孤寡难觅。在科技文化迅猛发展,“语言中心论”旁落,读图时代到来的今天,自古以来的文学主流地位遭受冲击,是不可避免的。那些在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热潮中追赶潮流的人,有许多已经弃文学而去,转而投身于其他行业。但是,文学这一艺术形式毕竟根深叶茂,毕竟魅力无穷,文学的生命力依然旺盛,文学的坚守者比比皆是、层出不穷。成名作家在不断推出新的作品,新锐作家在不断涌现,年轻一代包括“80后”作家正让人刮目相看。同时,我们对这样的故事也并不陌生:有人很早开始写作,退稿千次,对文学的追求却仍坚持不懈;有人视文学如神圣的爱情,与生俱来,从一而终;有人顶着周围人的讥讽与压力,从待遇优厚的行业转到文学创作上来,只因为心中那份对文学的爱恋;有人视创作为寻找苦难,与苦难恋爱;更有一部分下岗、失业、打工、生活在农村、或身有残疾的业余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在还要为温饱奔波的情况下仍坚持文学创作……所有这一切,让人们有理由相信,文学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她吸引了那么多钟情于她的人。

正如一位女诗人所说,作家是自我选择,选择了这一精神苦旅,就决不抱怨。在当前这个过于讲求功利的社会里,作家诗人们更要注重文学本身的价值和人类精神的价值。这是发自诗人的心灵呼声,是来自甘于孤寂的文学守望者的赤诚心音。爱文学,要真爱,无所求。作家,永远靠作品立身,凭作品说话;除作品之外,作家身无长物,必须耐得住寂寞。并不少见的人生经验,也反复给予我们深刻的启迪:当你不再被世人眼里看得见的“回报”所驱使而努力创造的时候,也许“回报”倒反而垂青于你了。

这里不妨学一句舌:不要问文学给了你什么,只去问你为文学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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