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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史学研究中的学风问题

2008-05-0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朱大渭 我有话说

学风是各类学术研究领域健康发展的根本性问题。总体说来,它是指有关学术领域研究的基本风格和态度,其核心要求为刻苦勤奋,诚实严谨,求真创新,严格遵守学术规范,尊重他人学术成果。显然,学风包含着怎样做人及怎样为文两方面的内涵,这又延伸到学术道德问题。我们提倡坚持优良学风,追求史学真理,做人治学力求

真诚、求实、创新三者相统一。据此,治史者一定要具有淡泊、宁静、诚实、寂寞的纯真品格,以及执着、严谨、求真、创新的奋进精神。

当前,在史学研究领域中,这种风格和精神似较为缺乏,因而出现所谓“学风浮躁”和“学术失范”,甚至不时有学术腐败现象发生。反映在学术成果的发表和出版上,各类史学著作虽然数量猛增,但是存在着东拼西凑,粗制滥造,以及低水平重复现象,而且剽窃制假等伪劣学术产品也时有出现,突破了学术道德的基本底线。这种倾向虽具有特殊的时代因素,但我们对当前的学风和学术道德存在的问题不能等闲视之。近年来,教育部先后发布《关于加强学术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关于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进一步加强学术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以促进学风和学术道德建设的规范化,这是十分必要和及时的。我认为,有关部门还应当为学风建设制定基本的奖惩政策,要把加强史学队伍建设和学术道德自觉性教育结合起来,重视开展学术批评,才能使历史研究朝着优良学风的道路迈进,从而促进史学研究的蓬勃发展。

我国古代史家对学风和史德有着较为明确的认识。唐代史家刘知几在《史通》中提出“才、学、识”,即所谓“史学三长”说(又见《旧唐书》卷一○二《刘子玄传》)。元代史家揭奚斯任修辽、金、宋三史总裁官时,针对当时学者争正统而互相攻讦的情况,提出了“修史之德”的“心术”主张。他认为修史“以用人为本。有学问文章而不知史事者,不可与;有学问文章知史事而心术不正者,不可与。用人之道,又当以心术为本也。”清代史家章学诚继承揭氏主张,在《文史通义》中专列《史德》一篇,明确提出“史德”观点,并作了理论上的界定。他说:“能具史识者,必知史德。德者何?谓著者之心术也”(刘公纯标点章学诚《文史通义》内篇五《史德》,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版)。章氏正式提出心术即史家的道德品质,这是指史家从事史学研究的主观意图及动机和目的。史家必须心术纯正,才能具有治史的职业道德。这里“史德”应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古典史家主张的秉笔直书,善恶实录,即求真务实意识;二是指史家学风严谨,要沉下心来,花深工夫,下大力气,对一切历史事件、制度、人物的阐述评论“律以是非之公”,“以求归于至当”。由此提出真知灼见,寻求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应当说,德、才、学、识乃是对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包括史学)基本素质的全面要求,而“德”更堪称史家的灵魂,所以章氏在《史德》篇中反复强调,如果史家没有“史德”,即使再有才、学、识,也不能写出真正的历史。

史学具有自身的特殊性,那就是在史学研究中,无论继承创新或原始创新,都必须有个前提,即真正掌握地上文献资料、地下文物考古资料(近年来发掘很多重要文献资料)、1000多年来前人的研究成果资料,一定要穷尽这三类资料,再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择善而从,推雅取正。做好这项基础工作,才能进一步探索历史社会各领域的真实内容和客观规律。而揭示历史进程的客观规律,这一步是最困难的,因为这是真正的创造性思维活动。早在两千多年前,司马迁就提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以及“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汉书》卷六二《司马迁传》引《报任少卿书》)。这里所谓“古今之变”和“兴坏之理”,就是指历史发展变化之至理,也就是历史发展规律之意。司马光讲“资治”、“通鉴”,也是指用历史发展的经验和规律,来指导君主和封建政权的治国实践。章学诚认为,治学(包括治史)贵在“能得其所以然,因而上阐古人精微,下启后津之逮”(《章学诚・遗书》卷二九《又与正甫论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所谓“能得其所以然”者,意在探索历史现象背后的本质,显然也是指历史发展规律。这些古典史家的观点,无疑对我国古典史学起着积极的影响。

我们知道,即便是从微观角度研究历史,要精审地解决历史上和文献中的一切疑难点,也要求对全部有关资料作汰伪存真的清理,作精辟入微的考证,才能求得可靠的结论。正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言顾炎武“所以能当一代开派宗师之名者”,“在其能建设研究之方法而已。约举有三:一曰贵创;二曰博证;三曰致用”。在“博证”中说:“论一事必举证,尤不以孤证自足,必取之甚博,证备然后自表其所信”(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第12页,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探索历史规律当然比单纯考证个别历史事件,要复杂困难得多。恩格斯曾说过:“即使只是在一个单独的历史实例上发展唯物主义的观点,也是一项要求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因为很明显,在这里只说空话是无济于事的,只有靠大量的、批判地审查过的、充分地掌握了的历史资料,才能解决这样的任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118页,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这里恩格斯所讲的,正是根据历史学科的特征,以理论指导资料搜集,再经过研究实践而得出正确史学创见的全过程。

实际上在历史研究中,考证与论述、微观与宏观二者是紧密结合的。无论专著和论文,上乘之作总是严谨的史实考证、精审的理论分析、抽象升华出符合历史实际的见解三者的完美结合。朱熹说:“有一种人只就皮壳上做工夫,却于理之所以然者,全无知;有一种人思虑向里去,又嫌眼前道理粗,于事物上都不理会”。他认为这两种人“都是偏,故《大学》必欲格物,致知到格物、知至,则表里精粗无不尽”(《朱子语类》卷一五《大学二・经下》,中华书局1986年版。参考席泽宗《中国传统文化里的科学方法》第三《〈大学〉的格物致知》,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朱熹认为,无论做哪种学问都必须从表到里,从微观到宏观,全面地把握,才能真正探索到该事物的真谛。因此,史学论著的反复修订也极端重要,因为史料或史实之间内在的准确联系,常常是在修改的缜密深思中领悟出来的,如前辈学者的名言:“半字百推敲,一义千反复”(《启功赘语》第25页)。我们还应该注意,史学的发展,乃是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正如朱熹所说:“旧学商量加邃密,新知培养转深沉”。所有历史学的特征,决定了要想对中国史研究作出较大贡献,必须穷尽一生精力,长期拼搏奋斗,方有可能实现其理想。“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治史者必须熄灭学术浮躁之火,摒除急功近利之欲,一生在寂寞,宁静、清贫中度过,才能求索和升华出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和结论。(作者单位:中国社科院历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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