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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观赛日记(二则)

2008-08-29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刘齐 我有话说

2008.8.18鸟巢拾遗

上午在鸟巢看比赛。我是东北人,座位也在东北,角度不错――离主火炬最近,刚好在头顶,只是看不着,属于“灯下黑”。其实并不黑,蓝天白

云之下,场内什么都看得真真楚楚。看不真楚也不怕,有南北两个超大电视屏伺候。但我不看这个,在家天天都看电视,肉眼总隔着玻璃,看人家让你看的东西。现在不用代劳了,就专挑自己感兴趣的看。绿地上,有一辆小红车跑来跑去运链球,童话般好玩,无人驾驶。在跑道转弯处,另有一辆玩具样的小白车,顺着轨道飕飕疾驶,给跑手拍照,亦是无人驾驶。椭圆形的天空不时有直升机掠过,机身涂着北京奥运字样和“小京人”图案,大约是电视人在航拍,先前只看见他们端出的“饭菜”,现在看到“厨房”了。

有一队蓝衣少女,八九名,人手一筐,齐步入场,到了离我50米的地方,踏步,立定。这是男子200米预赛的起点,各国运动员脱掉外衣,露出深浅不同的肤色。牙买加飞人博尔特最是引人注目,他身上的“块儿”黑又亮,一坨一坨藏着神秘。

蓝衣少女将运动员的衣物装入筐内,军人般列队退场,绕到终点那一端等待。不独200米跑,每一项赛事都有蓝衣少女服务,精准,周全,却无人给她们鼓掌,掀墨西哥人浪,大家的眼睛主要锁定飞人。场内广播说,飞人虽然前天才打破百米世界纪录,但是200米才是他的强项,希望今天能有更大的惊喜,大家就欢呼。发令枪响,飞人不太卖力,只跑了个第二,仿佛江湖英雄不愿提前亮宝。好饭不怕晚,问题是等决赛的好饭端上来时,我没有入场券,又得隔着玻璃看。

幸亏中国也有飞人,刘翔刘飞人。

刘飞人是今天的压轴戏,全场甚至全中国的人都知道刘翔要来,他一现身,万千束目光就从四面八角十六方牢牢焊上去。刘翔脱外衣,光膀子,套上红背心,试跑,箭一般蹿出去,欢呼声也箭一般追过去。突然他收住脚,一瘸一拐往回走。不好!有人惊呼:“刘翔崴脚了!”另有人说:“没事,这是烟雾弹,这小子鬼着呢。”

110米栏起跑处在鸟巢西北,发令员背对着我这边,站在一个讲台状的装置后面,举手,冒烟,枪声传过来,有人抢跑,不是刘翔,观众松了一口气。却见他仍然有点跛,呼吸就又屏住。忽听广播里奇怪地说,刘翔退出了比赛,人们顿时愣住了。

回到家里上网,已有媒体发出消息,说当时“场上笼罩着一片悲情”――这就是报道与现实的差异,月亮与太阳的矛盾了。写稿的朋友可能感到了悲情,他想以点带面,把光拢住,但是光太多,顺着他的笔尖往外泄。我不能说他武断,我只能说:我这一片看不到主火炬的地方,大家只有惋惜,没有悲情。不少人的表情还如释重负,替自己,也替刘翔。一个老太太说:“这下好了,小伙子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2008.8.20水立方是席梦思

晚上去看男子三米跳板预赛。其实一米跳、平地跳均可,我是外行,主要想看水立方。

水立方西南角,有一组粉刷一新的古建筑,黄瓦红墙,干干净净,没有“到此一游”或“办证”的涂鸦。墙下有小贩卖奥运饰品。问墙内是什么,答:“娘娘庙。”

“风水不错啊。”我说。“那当然,”小贩说。“要不美国飞鱼怎么总破纪录呢?还得了8块金牌。”

“那是人家飞鱼有能耐。”我说。“水立方的设备也好,没娘娘庙什么事。”

“这你就不懂了。”小贩友好地反驳,一指前方:“哥,那边还有个龙王堂,龙王爷护着呢。”

我忍俊不禁,水立方果然了得,出了一个国际主义龙王爷。

进了赛场,顾不得看选手,先看“珠子”,来来回回转脖子,扫描美丽阔大的“椟”。眼睛特受用,鼻子却有些意外。从小到大,泳池给我的嗅觉记

忆,是漂白粉的气味,一闻这个就条件反射,皮肤绷紧,准备起鸡皮疙瘩,往水里扑。可水立方没有异味,田野般清爽。每个座椅下边,都有一个“地漏儿”样的空调孔,悄悄给观众送新风。

别的赛场有女孩子拉拉队跳舞,小妖般灵动,水立方水多,站不住。但水立方另有助兴良招――每逢选手入水的一瞬间,马上播一小节曲子,西洋乐器演奏,咣咣的,挺喜兴挺有节奏感。咱土著的唢呐也喜兴,问题是唢呐手不爱上游泳池,爱跟花轿走。

音乐以外,还有欢呼,中国选手得到的欢呼声最高,每轮两次,出场一次,入水一次。事实上,选手入了水,一点听不着。裁判能听着。裁判共7人,对面坐4个,这边坐3个,每人皆用幔布隔出一个小空间,独自按电钮,互相看不见,不像青歌赛的评委,可以交头接耳。但欢呼声一点不白费,都能送进耳廓。不碍事,人家是专业的,估计不会受气氛左右。换了我上去,虽不懂53多少B是何物,却总想胳膊肘往里拐,麻烦。

外国一选手,顺序排在中国之前,每跳完一轮上岸,都赶上中国选手登场,国人欢呼,他领会错了,以为是在欢呼自己,遂高扬长臂,认真致谢,大屏幕里,现出他激动的、遇到知音的表情。观众先是笑,笑他拿自己不当外人,渐渐受了感动,特意为他送去掌声,密集的,诚恳的。

大屏幕的画面不知谁人所拍,全场高高低低,布置了几十台摄像机,都是世界眼。世界眼不眨巴,紧盯着半空、水面和水下。水下澄澈,清亮,一名完成动作的选手,正往岸边潜游,突然分出精力,提了一下泳裤,好像有某种担忧。全世界看在眼里,呵呵乐了。

我也有个担忧,那些小伙子翻腾完了,大头朝下降落时,能否碰到坚硬的跳板。当然选手们利利索索,若有仙助,没一个出事的。那我也不放心,人类如此能干,应该弄一个自动伸缩、亦实亦虚的奇妙跳板。

我还有个疑问:岸上,跳板附近,持续射出几条水线,又细又长,悬空拐个大弯儿,落入池中,用意何在?方便选手校正方位?利于裁判认定区域?问谁谁也不知道,现场大喇叭也不说,看上去挺神秘,挺诙谐的,好像,恕我乱想,好像三五天真小儿,排成一行,嘻嘻哈哈,比赛滋尿。

散场了,观众兴犹未尽,纷纷留影。水立方的墙上,那些不规则的蓝色大“花瓣”,此时显得更大,五六个人叠罗汉,也高不过一个“花瓣”。

一老外,请路人帮忙照相,请求获准,马上造型,一手举一面小旗,造V型。小旗十元一面,随处有售,旗上有福娃,有2008。路人觉得不过瘾,又借他几面,示意擎在双肩,让他成为老戏中人。

水立方先是蓝蓝的,这会又变成五颜六色,甚至六百六千色,看上去就不像水立方,倒像一个天字号的席梦思大床垫,让人们在上面尽情做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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