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出生在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的一
“儒生无力荷干戈,乱后篇章感慨多。”面对山河破碎,社稷丘墟,元好问充满切肤之痛,他亲身经历了金朝迁都南京直至覆亡的这段历史,痛定思痛,他把百姓的疮痍、蒙古兵的残暴、国破家亡的悲怆,都一一写进了诗篇,描摹出一幅幅苍凉悲壮的历史画卷。清人赵翼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真是一语破的。但元好问最为关心的是为后世留下一部有关金朝的史书。早在天兴元年(1232年)冬,蒙古兵大举攻金时,京城人心汹汹,一夕数惊,哀宗打算出逃以避兵锋。时任东曹掾、吏部主事的元好问便上书右丞相赛不,请求以小字书写国史一本,以马驮之,随驾而行。赛不见他对朝廷一片悃诚,便慨然允诺。但是国事已不可收拾,修史之事最终成了泡影,使好问唏嘘不已。
金朝覆亡后,元好问徙居聊城,先住佛寺,后居民舍,两年后往依冠氏(今山东冠县)县令赵天锡,一住就是6年,49岁时才返回秀容。在此期间,他生活拮据,数米而炊,环堵萧然,仅蔽风雨。“?书业力贫犹在,涉世筋骸老不胜”(《十二月十六日还冠氏十八日夜雪》),“分手共伤千里别,低眉常愧六年贫”(《别冠氏诸人》),就是好问困窘生活的写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暮年的元好问又得了足痿病,几处相传他已谢世,甚至有写挽联相祭者,使他哭笑不得。尽管如此,他仍念念不忘修史,“姓名三字金瓯重,事业千年片简青”(《内相杨文献公哀挽三章》),修史是藏之名山、传诸后世的大事。元好问认为国亡而史不可亡,当时金朝耆宿硕儒已凋丧殆尽,修史一事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国亡史作,己所当任”(《金史・元好问传》)。他说,金朝“百年以来明君贤相可传后世之事甚多,不三十年则世人不复知之矣,予所不知者亡,可奈何?其所知者忍弃之而不记耶?”甚至打算这部史书修好后,让子孙后代世代相传,“有不解者就他人训释之,违吾此言非元氏之孙。”(《遗山先生文集・<南冠录>引》)可见修史已经成为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元宪宗蒙哥二年(1252年),当时还是一名藩王的忽必烈立志要大有为于天下,命张德辉延揽天下人才,垂询治国之道。张德辉荐举了20余人,学富才赡的元好问自然名列其中。这年夏天,元好问与张德辉一起北上觐见忽必烈。好问请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他欣然接受,并有意要把好问罗致麾下。如果好问愿意皈依,必能与许衡、姚枢一样,成为一代重臣。但他视富贵如浮云,不愿作贰臣,毅然选择了杜门深居,在极端贫困中孜孜??,全力著书。“朝我何所营,暮我何所思,胸中有茹噎,欲得快吐之。湿薪烟满眼,破砚冰生髭,造物留此笔,吾贫复何辞”(《学东坡移居八首》)。
按照惯例,后人修史均是在前朝实录基础上增删取舍,敷衍成篇。蒙古兵攻陷汴京时,那些赳赳武夫争相抢劫金银财帛,只有大将张柔“独入史馆,收《金实录》、秘府图书”(《元朝名臣事略・万户张忠武王》)。当时干戈未定,张柔便将金朝实录庋藏于顺天府(今河北保定)家中。好问期望能“亲去顺天府一遭,破三数月功,抄节每朝始终及大正事大善恶,系废兴存亡者为一书,大安(卫绍王年号)及正大(金哀宗年号)事则略补之”(《遗山先生文集・与枢判白兄书》)。尽管他已征得了张柔的同意,但还是为人所阻,未能成行,直到61岁时才了却这桩心愿。虽观看实录之事一波三折,但好问并不因此颓唐,他说“不可念一代之迹泯而不传”,在家兴建小亭一座,命名为“野史亭”。他以多病羸弱之躯,往来四方,采摭遗逸,寻访耆旧,每有所得,便欣然忘食,“辄以寸纸细字,亲为记录……于是杂录近世事至百余万言,捆束委积,塞居数楹”(《郝经《遗山先生墓志铭》)。冬去春来,历经近20个寒暑,好问终于编成了《中州集》、《壬辰杂编》二书。《中州集》收录了金代249人的作品,并附有作者小传,兼有评论,寓有以诗存史之意。《壬辰杂编》“书虽已无传,而元人纂修《金史》多本所著,故于三史(《宋史》、《辽史》、《金史》)中独称完善”(《四库全书提要》)。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元好问生前际遇坎坷,史书还未写成,便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留下千古憾事,但他执著的修史精神,却给中国史学史平添了一段佳话,并因此名垂青史。
(作者单位: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