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生命已经做得那样慷慨悲歌、壮怀激烈、牺牲巨大,却出奇的宁静而安详。
静静的微笑,静静的话语,静静的眼神。
我必须承认,以一个在繁华都市红尘滚滚生活久了的俗人心理,理解他有点难。以一个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见识够广的作家角度,理解他也够难。
唯有敬意。
此
陈晓明一定会看到这篇文章,看到本文中的自己。他可能会偷着乐,可能为自己保持的特立独行和神秘感而深感骄傲,或者对外界的任何评价都不想感知什么,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宁静。那是一种高原平湖般的宁静,与生俱来的宁静,无以摧毁的宁静。告别时,他郑重地对我说,他不想出名,只是在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听说你是个作家,我是喜欢文学和思考的,所以才走了9个多小时的山路来见你,主要是想看看作家是什么样的?既然你想写我,就希望写一个真实的我。如果写得很假,我会不高兴的。”
本文原本拟就的题目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思想者”。想来想去,不够解气,不够狠,不足以让读者都来仔细地阅读他研究他思考他,于是换成现在这个勾人的题目。
小伙子戴一副眼镜,身材颀长,面容清秀,文质彬彬,玉树临风,静静地立在那里,你会觉得有一种内在而充沛的文化气息从他的灵魂深处透射出来。第一眼见他,我就禁不住脱口而出,哦,小伙子很帅么!
他静静地笑,不言语。
陈晓明,26岁,来自江苏盐城的大学生,现为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榕江县计划乡摆王村的西部志愿者,决定终身在那里支教的青年教师。
第一奇,在他潜入蛮荒的秘境
月亮山和雷公山雄奇壮丽,郁郁葱葱,直插云霄,是贵州东南部两座神秘的大山。月亮山系横跨黔桂两省,深藏于苍茫的十万大山之中,两千多平方公里的林海如大海雄涛,起伏连绵。月亮山主峰从中拔地而起,孤傲奇绝,其支脉千米以上的山峰就有八十多座,终年云雾缭绕,覆盖着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深藏着许多神秘怪诞的故事和骇人听闻的传说。
在月亮山,男人出山进山都要背一杆猎枪。2006年,陈晓明回江苏探亲归来,独自一人在山中走迷路了――不,那里根本没有路。他在大山里转了十几个小时,从上午7时走到晚9时,还是找不到回村寨的方向。幸好山很高,手机有信号,他给校长打了求救电话。校长立即召集人漫山遍野到处找,大声喊。当陈晓明临近村口时,远远看到成百的村民和学校师生,都打着火把站在那里等他,随着一阵欢呼,孩子们潮水般向他涌来。那一刻,他落泪了……
陈晓明支教的村寨属计划乡,从乡政府所在地“加两村”到“计怀村”,约两个小时车程,出“计怀村”就开始爬高山穿林海过悬崖,有的“路段”只有巴掌宽,只能侧着身子贴着峭壁慢慢移过去,经过八九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才能到达“摆王村”的“污讲”(苗语:通水的意思)苗寨。陈晓明就在“污讲小学”支教。
黔东南州团委书记龙安跃说,2007年10月,他曾带着一位来自江苏的青年志愿者高瑞、州电视台女记者巴文彦等人去污讲小学看望陈晓明,大家拄着棍整整走了9个小时,累惨了,巴文彦是个年轻文弱的城市女孩,好几次在草丛里一脚踩出噌噌乱窜的蛇,吓得哭了起来。走到途中,高瑞一不小心从山崖边摔了下去,滚下十七八米的陡坡,头部被石头撞裂,鲜血直流,眼镜也飞了出去。龙安跃急忙滚下去救他,见他头朝下、脚朝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休克了,流出的鲜血把下边水坑都染红了。龙安跃抱着他失声痛哭,一连声地喊,高瑞,你醒醒,你醒醒!十多分钟后,高瑞渐渐清醒过来,龙安跃要他摇摇脑袋,能动!哦,颈椎没事儿,有救!随行同志迅速跑到附近村寨叫来几位老乡,能走的地方用滑竿抬,不能走的地方就背,上午9时摔的,抬到首府凯里市医院,已是次日凌晨3时。龙安跃说,治疗后没什么后遗症,幸亏他摔下去的时候,脑袋虽然被石头撞出一道口子,但肩膀也被那块石头顶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天,大家往回返,过那些悬崖峭壁时,巴文彦实在走不动、也不敢走了,龙安跃找了个老乡,背她走了近5公里。
陈晓明每进出一次大山,走的就是这样的“路”。
第二奇,看看陈晓明究竟放弃了什么
江苏自古为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多水。父亲有一手扣水泥船的绝活儿,于是雇了一些工人,开了一家不大的造船厂,生意络绎不绝,家境也就相当殷实,晓明是独生子,1982年生,天资聪颖,好学上进,喜爱读书,尤其喜欢文学和哲学类的书,放了学,就文文静静待在家里,从不跟野小子出去疯淘。这样好的儿子,自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父亲发愁的是摘不下来,能摘也给了。
2004年,陈晓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南京中医药大学,而且英语过了6级。以其学业资质、形象气质,再加上父亲广泛的人脉,找一个不错的白领职位是没多大问题的。在大学,还交了一个活泼秀美的女友,两人堪称金童玉女。好运似乎把他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他伸手去拿,犹如桌上的一只红苹果。
但是,晓明自有一个深沉的内心世界。面对繁华都市滚滚红尘,看着人们熙熙攘攘、手忙脚乱地争利于市争名于朝,他有些烦,不想一头扎进那波诡云谲、竞争残酷、无尽无休的大市场里争什么,争的结果,胜者败者都有伤。读书读惯了的他,觉得还是活得清静恬淡一些好。
他的心在很远很静的地方。那就到最远最静的地方去吧。
别看他一副弱寇书生的模样,内里骨头极其刚硬,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管父母怎样的哭哭啼啼,软硬兼施,或劝或喊或骂,他还是决定到西部支教。如花似玉的女友也不同意,娇滴滴哭了几次,晓明说那就拉倒吧。
晓明说,他没有那种自以为是“救世主”的情怀和来拯救天下苍生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图个清静,做一点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扛起背包,他来了,走进贵州苍茫的大山深处。
他成了月亮山主峰下第一个青年志愿者,先在榕江县“计划乡”乡政府所在地的“加两小学”教了一年书。既然来了就是准备吃大苦耐大劳的,他还嫌“加两小学”不够苦不够远,又知道高山之上、孤悬云海的“污讲小学”缺教师,村寨里文盲很多,求知的孩子们嗷嗷待哺。2006年,同来的伙伴都结束了一年的支教任务,回家了。他却主动申请,来到坐落在月亮山主峰的摆王村“污讲小学”。
第一次来污讲,没人当向导,孤身一人背着行李在密林里绕了几十里冤枉路。早晨6时动身,到污讲已是晚8时,整整走了14个小时,又饿又累又困,脚底磨出一层血泡,骨头快散架了。
高山之上,云雾缭绕,污讲小学堪称是“云中的学校”。
在来贵州省的全部支教志愿者中,晓明成了居住最偏远、所处自然条件最差、生活环境最艰苦的一个。
云海里一只奋飞的孤雁。
摆王村是苗寨,这里的村民被称为“红苗”,其他苗族村寨都是“黑苗”,风俗、服饰、语言都有很大的区别。污讲寨是摆王村下属的一个自然村落,村小学是一幢两层木楼,有6间教室,二层的教室中间隔了一间小屋作为学校唯一的办公室。全校8个班360多名学生,因为路途太远,孩子全部住校。早自习2节课,上午4节课,下午4节课,晚上2节自习课。学校只有9名老师,每位老师每周平均要承担38节课程。
这是一群最可敬的现代文明的坚守者和传播者。
驱车从贵阳出发,在茫茫群山里钻了十多个小时,我到了计划乡,掩映在浓密绿荫中的一片村寨。寨子里很静,古老而悠远,连鸡们狗们都不出声,散漫地卧着或者走来走去,我们来了才引起一阵喧哗。
计划乡是贵州省100个一类贫困乡之一,高山之上的摆王村是计划乡的一类贫困村。贫困加贫困,我们就不难想象“污讲小学”的模样了。教学楼和学生寝室都是历史悠久的“文物级”木板建筑,破败老朽,走在上面吱嘎作响。幸而黄泥地面的操场上还有一面褪了色、飞了边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说明这是咱共和国的学校。好在通电了,说明当地政府还是很努力的。山里的学生们显见营养不足,个子普遍矮小。衣服单薄,盖的被子也单薄,大都没有褥子,就睡在没有垫絮的硬木板上。山里人骨头硬,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为了照顾陈晓明,学校在学生寝室楼上给他腾出一个小房间,屋子数米见方,一张小木桌,一张床,屋角有个箱子,杂物放在箱里,箱上堆着书,一走动全楼都响。
山高林密,远离尘世,形同隐士。陈晓明却笑着说,他照样可以“胸怀世界”。这里手机信号极其微弱,但收音机的效果却出奇的好,从中央台到地方台,乃至美国之音什么的一大堆外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仅全球哪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他都能及时知道,英语水平也得以保持。
陈晓明开始上课了。
出奇的难。难以想象的难。晓明说,一年级的小学生刚来上学什么也不懂,必须要教他们削铅笔,学着握笔,如何翻书。有的孩子把书拿倒了,也能跟在他后面煞有其事地朗读半天。孩子们不懂普通话,最初,晓明得比比划划,摆弄各种手势来说明他的意思。吵吵闹闹中,有的孩子好不容易写了几个字母,下面又有几个小孩突然打架了。把他们制止后,别的地方又传来了“老师,我要小便”,“老师,我的铅笔断了”的呼喊。好不容易把所有孩子安顿好,坐稳了,没讲几句,下课铃响了。
晓明曾对校长开玩笑说:“用大刀来杀敌尚可,如果用来切菜就是大材小用了。”
校长说:“多好的大刀到这儿也只能当镰刀使,只能委屈你了。”
陈晓明当了六年级班主任,承担了一年级和六年级语文,五年级2个班和六年级英语的教学,是课程最重的一个,一周只有一节课休息时间。
还有一难,是吃饭。
他只能跟着学生吃食堂。住校学生每天的饭费是1.7元,早餐是青菜加米熬成粥,粥里再放点猪油、辣椒和盐巴,每人一勺,一勺装一海碗。中餐、晚餐与早餐的唯一区别是把米和青菜分开,米做成干饭,青菜煮成汤,平时基本见不到肉。每餐能吃上一角钱青菜的学生还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那些穷孩子连青菜都吃不起,全靠从家里带来的腌菜、辣椒拌饭吃。每逢双休日,学生回了家,食堂熄火,陈晓明的饭就没了着落,只好自己瞎对付,在家娇生宠养,横草不动竖草不拿,哪会做呀,稀里胡涂填饱肚子算完事。偶尔下山的时候才能吃上肉,人也就越来越瘦得清俊起来。
他笑着说,那些想当世界名模的女孩子,最好到这里来支教两年。
放着江苏锦衣美食的好日子不过,他偏偏就能安安静静守在这里,守着这些穷孩子。
第三奇,听收音机时,他是“全球化”;关掉收音机,他就彻底“本地化”了
陈晓明自称是语言天才,确实是。来到月亮山不到一年,他已经会说一口流利的榕江本地方言了,不仅如此,给学生上课,他讲的是纯正的普通话,但与其他教师或村寨里的老百姓交流时,他用的竟然是苗语,而且烂熟得就像苗民说自己的母语。
龙安跃跟我说,陈晓明是黔东南州第一个会讲本地苗话的志愿者。说到这儿,英语过了6级的陈晓明又让我一震,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仅会讲“红苗”话、“黑苗”话,还会讲水族话,“因为我教的孩子有红苗、黑苗,还有水族。当然,学什么东西关键要有兴趣,我不喜欢的东西就老是学不会。”
因为语言相通,可做的事情就多了。看到摆王村很多青壮年是文盲,他主动向校长建议办个夜校扫盲班,每天晚上8时至10时,给50多名青年农民上课,顺便教给他们一些科学种植养殖的基本知识和技术。三个月之后,扫盲班55名学员有51人考试合格,合格率为93%。
晓明最心疼的,是那些因为家庭贫困而辍学的孩子。有两个学生叫麻秀利、石秀成,辍学之后,他走出几十里路到家里做工作,两个孩子终于重新回到课堂。
在如此偏远艰苦的地方教书一年,支教任务就算完成了。2006年,完全可以回到江苏家乡,去享受他的“公子哥儿”般的美妙青春和都市生活了,晓明也真回到了父母身边。在西部,一切该做的做过了,该经历的经历过了,心里也平静了许多。父母热火朝天地准备帮他开拓新的生活道路,补充营养啊,张罗对象啊,谋取一份白领工作啊……
他淡淡地等待着繁华似锦的未来。在山里清静惯了,不喜欢出门,不喜欢熙熙攘攘的闹市感觉,只在家里默默读书,默默上网,过了些日子,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和无聊感,又灰尘似的布满他的生命与灵魂,漫无边际,却又尖锐得让他感觉消沉和疼痛。又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和目标了。陈晓明说,后来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烦躁得不行,整天横着眼睛发脾气。尤其想到在月亮山和那些村民和孩子相处的日子,虽然艰苦,却觉得活得有意义也有意思。村寨的贫穷,村民的勤劳、善良、恬淡和与世无争、顺其自然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让他想起来就感动,感动中浸着淡淡的忧伤。他还清晰地记得,走的时候,师生们送他到山口,孩子们哭成一团,小脸抹得脏黑,恋恋不舍围着他,扯着衣服不让走……
那里的孩子需要金钱,但更需要知识,村寨需要富足,更需要师资。他能够做到的,就是教好每一个孩子,让他们学有所成,懂得感恩天地,感恩自然,感恩父母,感恩社会,将来为月亮山带来希望和幸福。
他决定,还是回月亮山。
对陈晓明来说,这不需要做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是一个善于思考并且能够付诸行动的人,一个善于决断并且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爹妈流了那么多眼泪,都没有用。
爹妈甚至不知道,儿子已经做出一个更让他们吃惊和难于理解的决定。
第四奇,他决定终身在月亮山执教
如期结束西部志愿者的支教使命,按规定,服务期满,国家发给的每月600元补贴就没有了。可是,陈晓明主动给团县委写了一份申请,要求终生留教污讲小学,并说明可以不要报酬,自己业余时间种点地,有些收成就可以了。
心疼儿子、渴盼独生儿子归来的爹妈当然坚决反对,不给他提供任何经济来源,乡里就按代课教师待遇标准,每月发给他300元钱。
2007年9月,榕江县招考公办教师,这对于拥有本科文凭的陈晓明来说,是转为公办正式教师、提高工资待遇的一次机遇,而且是轻松一个小动作。同事们都动员陈晓明去参加考试。他淡淡一笑,其答话令所有同事啼笑皆非:“考什么呢?工资拿多了有什么用?我领这点工资还嫌多哩,够用就行了,何必浪费国家的钱?”
在月亮山,他的话也对。那里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或者有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月工资那么少,现在陈晓明的抽屉里竟然扔着四五千元,底下的票子甚至有些发霉了。
陈晓明过着平静的日子,除去繁累而充实的教学,孩子们在的时候,他快乐地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孩子们带他到山里、树林里或者河溪里玩。大山里没人,他和孩子脱得一丝不挂,站在瀑布下面冲澡,快活得大喊大叫……
月亮山确实出奇地美丽,那是他看不够的一道诗意的风景。村民的生活虽然贫困,却自得其乐,少数民族节日也多,到时候锣鼓喧天,载歌载舞,青年男女的对歌响彻云天。那一带寨子里,百岁以上的老人有五六位,一位老妇活到116岁,2006年才去世。
夜里,孩子们睡了,或者周末,孩子们放假了。除了听收音机,陈晓明喜欢做的就是读书和思考,偶尔写点古体诗词什么的,都记在日记里。交谈中,能感觉到他读了很多书,特别是哲学方面的书,从马克思、黑格尔到尼采、叔本华,他都很熟悉。他说,最近几个月读了明代大哲学家、教育家王阳明的书,很喜欢,因为很贴近他的心境。
陈晓明在寝室门上写了“静求居”三个大字,又在墙上贴了两句话:“人生在勤,不思何获?”
在月亮山,在这间小屋里,已经堆起一尺来厚的日记本。
有位记者写了陈晓明一篇报道,其中摘了他日记中的一段话,足以看出他诗一样的感觉:“下了一夜的雨,屋顶有的部位漏雨较厉害,不过都离我的床较远。我坦然地睡着,享受着美好的梦。今天是星期五,喧闹了5天的男女寝室此时特别安静,托腮凝听,山沟里的蛙噪虫鸣传入耳际……”
第五奇,娶了一位苗族女孩做妻子
令人吃惊的是,女孩没读过书,不识字,也不会讲普通话。我没见过,据龙安跃介绍,女孩皮肤黝黑,长得一般般,不漂亮。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最初,女孩的父母激烈反对,认为陈晓明怎么可能爱上自己的姑娘,肯定是骗子,玩闹一阵就完了。女孩的父亲对陈晓明吼道:“你是天堂,我女儿是地狱,不要耍人玩了!”
陈晓明坚定不移。有记者来访,也怀疑地问到这件事:“你打算和你女朋友结婚吗?”
陈晓明有些愠怒了:“怎么会不结呢?我不但要和她结婚,还要和她生一个孩子。将来我就留在月亮山,买一块土地,盖一幢房子,让她耕地干活,我教书育人。我已经下定决心在这儿呆一辈子了。”
我问得更尖锐:“你爱她吗?”
陈晓明说:“肯定没有城里人想的那么浪漫。她很质朴单纯,是一个非常透明、可爱的女孩子。我既然决定终生留在这里,就要在这里找一个妻子,我就相中她了。”
我明白了,别人可能为爱情远走他乡,赴汤蹈火;陈晓明是为自己在山区终生留教而选择了爱情。
结婚前,陈晓明决定带女孩回江苏老家看看父母,两人一起下山到了首府凯里市,在团州委办公室落了脚。龙安跃看女孩一身黑苗民族服装,银饰,短裙,盘着高高的发髻,因为不会说汉话,默默坐在那里。龙安跃有些吃惊,找个没人的地方劝晓明说,你可不能把这个女孩子带到家里!搞不好你父母会气背过去。
陈晓明淡定地说:“我必须把女孩带回去,一是要认识认识老人,二是如果不带女孩回去,我就回不来了!”
2008年4月,陈晓明与女孩举行了婚礼,榕江县教育局长亲自上山,为这对新人主持了仪式。
采访过程中,陈晓明没讲一句豪言壮语,但他的一切行动都说明他把自己完全彻底地给了月亮山,给了这里的乡亲和孩子们。写到这儿,我仿佛清晰地看到,此刻的他正站在地板嘎嘎作响的木楼教室里,面对山里娃们一双双雪亮而好奇的眼睛,领着朗读英语课文,讲解卫生知识,或在破损的黑板上写着数学公式……
但是,我找不到他的人生公式。
一个出生在富庶家庭的大学生,一个在繁华都市现代生活泡大的青年,竟然活得这样透彻、这样纯粹、这样淡泊、这样清静!
蒋巍1947年生,辽宁营口人。青年时代从事新闻工作。著有多部长篇小说、纪实文学和散文,曾获全国第二、三、四届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本版曾刊发其报告文学《王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