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锋的长篇小说《终结于2005》,是一部令人兴奋的作品。这部长达88万字的作品,对阅读是一项挑战,但只要读进去,将是令人惬意的享受,同时也对人的精神和心灵产生强烈震动。
展锋这部作品的主题无疑相当突出,它抓住当下焦点问题,那就是农民与土地的关系。这种关系经历着中国近现代历史转型的冲击,更经受着当下
小说在双重时空中展开叙事,对家族过去历史的记叙与当下遭遇的土地消失的危机穿插在一起,历史感与当下性相互碰撞,给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击性。挥洒而去的家族历史与当下改革开放生活的巨大变迁交错在一起,刻画了中国农村经历的剧烈的动荡。曾祖父拄着手杖,用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朝工业区张望,哆嗦着嘴唇一个劲地嘀咕:“我的地,我的地啊……”眼泪差点儿就要流下来了。这就是中国老一代的农民,最让他们割舍不下的,是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土地。在南方那些富裕地方,乡村里的奔驰宝马应有尽有,但这些现代化的物品,到底能给农民带来多少快乐?也许给新一代的农民以超常的享受,但对于老一代的农民呢?当新一代农民也老去,也还带着依稀的历史记忆看着消失的土地,他们的乡村成为城市边缘的附属物,城市把高大阴影投射在最后残留的土地上,他们的心里作何感想?
小说在叙事上具有鲜明的艺术特点,那就是以第一人称的语式展开的叙述,对于如此鸿篇巨制的长篇小说来说,第一人称虽然说在连续性上有所限制,但也打破了历史时间的封闭性,且具有强烈的当下性。因为第一人称也使小说叙事不得不给出更为自由的时间结构,可以更加自如地把历史与当下穿插在一起。小说叙述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具有鲜明的反讽性,促使小说叙事又具有一种自我反思的意味。反讽性的态度使叙事不再偏执于某一种立场,而是在广阔的历史视野中,在家族的混乱野性的历史谱系中自由穿梭,给出一种生活情状,关于曾祖父、大伯、二伯、三伯等等的故事,都是在建立起一个家族的神话,但这种神话并不是在确认一种自我认同的价值,或是膜拜的历史图谱,而是一种亲切的生活史,一些草民的生活事相,他们在土地繁衍生息的生存本能,既下里巴人,又妙趣横生。
小说并没有直接或者尖锐地批判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但却写出传统中国乡村生活的那种质朴的美妙,它们自然成为当今现代化和城市化生活的对比。作者的价值取向还是十分鲜明的。事实上,这部作品的意义并不在于提出多少严峻的问题,也不在于它表达了多么超前的态度和意识――这些态度意识自欧洲浪漫主义时代以来就有了,在中国现代,沈从文的笔下也都表达过那种态度。最重要的在于,这部作品以特有的叙事语调写出家族式的乡村生活的那种自然质朴的情调,它让人久久难以忘情,它以如此轻松自如的笔调叙述一种大历史的变迁,它把大历史全部转变为一种充满乡野传奇色彩的俚俗传说,它像土地一样平实、真切、自然而内涵无限丰富。
这就是立足当下,而能写出一种本色,这既是乡土生活的本色,也是一种文学的本色,一种本色的文学,那是最纯粹的文学追求才能有的本色。关注当下的重大问题,同时可以把这些重大问题转变为朴实的甚至轻松自然的生活本身,因而显示生活的本色。在这里,展锋就写得本色,以无所期待,无所欲求的方式书写着文学,对文学既保持一种虔诚,又有一种轻松自在。在当下的严峻中,透示出的却是文学纯正的本色。这也是一种大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