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与戏曲转型:产生并兴盛于传统农业中国的戏曲,在城市化、现代化与后工业化的剧烈社会转型中,艰苦探索创新,奋力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中国戏曲的现代步伐经历了波澜壮阔的革命与战争的洗礼,经历了新中国的和平建设热潮与新生活哺育,逐渐积累起新型审美经验、确立起现代舞台形态。经过“文革”的隔断,新时期戏曲以传统戏的强劲反弹开端,然而当怀旧情绪落潮之后,戏曲来到了一个新的岔路口。在改革开放的局势下,人们的社会生活和文化观念开始发生急剧变化,伴随着生活节奏加快与生活内容多彩而来的,是人们审美情趣与口味的改变,而媒体艺术、现代艺术与通俗艺术的勃兴,则使传统艺术受到了猛烈冲击。产生并兴盛于传统中国农业土壤上的中国戏曲,在城市化、现代化与后工业化的剧烈社会转型中,面临着时代新的抉择。人们不再满足于戏曲舞台的脱离时代,深化了的审美需求呼唤着戏曲的本体发展和舞台面貌多样化的出现。如何既葆有永恒的传统魅力,又能够与时代保持同步,通过转型与蜕变而使自己融入现代艺术、介入当下生活,进入新型观众的审美视野;如何通过改变自己的经营体制和运营机制,维护均衡、平稳、富有活力而可持续发展的良好生态,戏曲面对着艰难的历史命题。
30年的戏曲探索曲折而辉煌。观念解放使戏曲工作者打开了眼界,结合传统与时代审美因素的舞台创新长久持续,新时期戏曲创作因而高潮迭起、好戏连台。戏剧观念的僵化模式已经消失,追寻艺术的更高境界成为舞台常态。而迅速高科技化的新式灯光、布景、服装和音响设备的运用,使得戏曲舞台焕然一新、璀灿夺目。随着可持续发展思路和提高综合国力政策的明晰,作为中华传统艺术代表之一的戏曲,日益受到了社会的广泛重视,而伴随着国家经济实力提升和民族文化意识的觉醒,社会对于戏曲的投资力度逐年加大,民间财富用于戏曲的比例也显著增加。诸多新型现代化剧院的兴造和利用先进技术与设备成批改造旧有剧场,为戏曲衍生提供了新的平台。戏曲发展所需要的民间市场激活,单一的戏曲运营机制已改换成多元,民间剧团遍地开花。全社会把戏曲视为国宝的意识日益明晰,不遗余力地进行抢救、普及、推广,戏曲进课堂、社区、村落、校园、现代媒体,一种新的戏曲文化生态正在破土。
京昆艺术光芒再焕:作为代表性剧种,适应时代审美需求,提高创新能力,激活创造热情,不断焕发出新的青春光焰,迎来了大的发展机遇。
作为中国戏曲领军剧种的京昆艺术,30年中发生了巨大的改观。80年代中期,著名昆曲艺术家张继青的进京演出,华文漪等人领衔上海昆剧院的“五虎闹京华”,把古老昆曲的影响力一度推向高潮,使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戏曲的最高表演水平。而作为近代以来发展最完备剧种的京剧,则开始了适应时代审美的征程,于演出传统戏之外,推出了一系列受到观众欢迎的新创剧目,其中湖北省京剧团编创的《徐九经升官记》、《药王庙传奇》、《法门众生相》、《膏药章》等一批优秀剧目都产生了全国性影响,京剧舞台表现时代精神的能力一时令人刮目相看。探索积淀的成果使京剧舞台的成熟感骤然增强,涌现出《曹操与杨修》这样的时代标志性剧目,主演尚长荣使人物外在的做派、气度、形象与内在的气质、胸怀、蕴涵得到共时性的揭示与互为映衬的表现,实现了京剧以行当、程式手段塑造性格人物的飞跃。
经过了一个时段的激烈社会转型之后,一度沉寂的舞台创作从90年代中期又开始勃发,一批成功剧目《狸猫换太子》、《风雨同仁堂》、《骆驼祥子》、《贞观盛世》、《宰相刘罗锅》、《瘦马御使》、《华子良》、《廉吏于成龙》、《大儒还乡》、《梅兰芳》、《凤氏彝兰》、《公孙子都》、《响九霄》的出现,标志着京昆艺术焕发出新的青春光焰。历史殷鉴的感悟,现代题材的开掘,连台本戏、贺岁戏的尝试,交响乐与传统伴奏的交融,多方探索在延伸。京剧艺术在当代保持了强大的创新能力与介入现代审美的素质,经过舞台艺术家们的共同努力,被逐渐推向了一个既沉雄醇厚又瑰丽多姿的阶段。其中《骆驼祥子》等现代剧目的创作成功尤具实践意义,在把传统的程式经验转化为现代舞台语汇,从而表现现实生活而展现时代美感方面,作出了令人欣喜的推进。
世纪之交的昆曲迎来了一个大的发展机遇。20世纪末年可以说是昆曲《牡丹亭》国际年,诸多版本在世界舞台上演,国内各种演出本外,还有美国陈士铮执导的“全本”、彼得・塞勒斯执导的“搀和本”等,沸沸扬扬的舆论一时吸引了世界目光。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愈加引发了人们对于传统戏曲的关注和重视。近年对昆剧传统剧目再发掘的热潮兴起,《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西厢记》等名著一再上演,改编最古老的传统剧目《张协状元》、《宦门子弟错立身》、《小孙屠》亦演出成功,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更是在世界大学校园里推波助澜,使得昆剧一时间光艳夺目。
地方戏艺术万紫千红:以轻捷灵动、接近民众情趣的优长,充分发挥载歌载舞的舞台魅力,展现了青春亮丽和勃勃生机,显示出美好的前景。
中华大地上几乎无处不在的地方剧种,在新时期的时代土壤上生生繁衍不息,共创了民族民间艺术的繁荣。最初的探索,地方戏比京昆更加活跃而自由,至今我们还记得一连串响亮的剧目:豫剧《唐知县审诰命》、莆仙戏《状元与乞丐》、楚剧《狱卒评冤》、越剧《五女拜寿》、高甲戏《凤冠梦》、吉剧《三放参姑娘》、湖南花鼓戏《喜脉案》、潮剧《袁崇焕》、壮剧《泥马泪》、秧剧《皮九辣子》、商洛花鼓戏《六斤县长》……古老剧种莆仙戏和梨园戏、川剧都曾经焕发出青春创造力,引领了时代潮头。前者深具现代意识与时代思考力的剧目《新亭泪》、《秋风辞》等,后者将自身丰富的表演程式与现代舞台技术焊接,顺利实现将古老传统进行现代转换的剧目《巴山秀才》、《易胆大》、《四姑娘》、《田姐与庄周》、《变脸》等,都极富创造性。其时,地方戏舞台也掀起观念变革与形式探索高潮,以往固定的审美模式被打破,灯光与传动新技术的注入使舞台表意手段绚丽而多样,人们开始尝试从观念意识、剧作结构、时空处理、观演关系和舞台呈现各个方面进行调整与再构,川剧《潘金莲》、湘剧《山鬼》、淮剧《洪荒大裂变》等一批引起观众或惊诧或喝彩的探索剧目出炉。虚拟的写意化布景越来越多地出现,继而用灯光控制场景变换的手法被频繁使用,从而解决了戏曲舞台多年的虚实困扰问题。
随着时代的推进,地方剧种日益焕发出青春活力。先期引起注目的是迅速为舞台注入现代品质的新型剧种越剧、黄梅戏、采茶戏等,充分利用自身轻捷灵动、发展能力强的优长,调动歌舞魅力,吸收现代声、光、舞台装置成果,将舞台美发挥到极致,以青春亮丽的倩姿越来越引起世人的瞩目:采茶戏《山歌情》、《榨油坊风情》、《远山》,山歌剧《山稔果》,广西彩调剧《哪嗬咿嗬嗨》,荆州花鼓戏《原野情仇》,越剧《孔乙己》、《荆钗记》,黄梅戏《徽州女人》、《和氏璧》,昆明花灯剧《小河淌水》,梅州山歌剧《等郎妹》,荆州花鼓戏《十二月等郎》等。同时,诸多剧种都迈出舞台整合的可喜步伐,推出了时代的代表性剧目:淮剧《金龙与蜉游》,川剧《山杠爷》、《金子》,湘剧《马陵道》,闽剧《贬官记》,吕剧《苦菜花》,评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眉户剧《迟开的玫瑰》,蒲剧《土炕上的女人》,粤剧《驼哥的旗》,壮剧《歌王》,甬剧《典妻》,豫剧《香魂女》、《程婴救孤》等。梨园戏《董生与李氏》更是古老剧种发出了新的辉光,简洁精炼,逸笔草草,使我们看到了现代理解与传统手段的和谐交融、古典艺术精神在当代的熠熠闪光。
(作者为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