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

2010-01-29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朱鸿 我有话说

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志而立，曾经想参军，想当乒乓球运动员，还想演电影，演一个侦察员的角色，可惜这些念头一个一个都像钻进了沙漏之中，无不流失，而终于选择了写作。我总以为自己颇受上帝的眷顾，因为写作变成了我所快乐的生存方式，我的命运。

是写作带动了我的读书，也激发着我的行路。实际上在古代

中国，对于一个士、一个君子，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是人生的两个方面，缺一有憾。书上的知识，固然是知识，要进取不能不在书上学习，然而路上的知识也是知识，甚至是更重要的知识，从而在路上学习便特别必要。书上的知识能活人，也能死人，但路上的知识却不但可以使人活，而且可以使人富于智慧。依我的体会，路上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有朝露之兴、日暮之忧，有乡俗地气、人情世故，甚至也有惊喜和艳遇，尤其路上会潜伏着种种危机，其神出鬼没，不可估量，无从把握，面对起来并无常法，因为时刻都有挑战性，就非常需要应变力。凡斯过程便是历练，唯历练会使人生大聪明和真通达。可惜我毕竟居家多，行路少，从而丧失了三千发现和九万美妙，这当然也是无奈的。

我的外出，几乎全是独行。独行容易寂寞，也降低了安全系数，但它却使我完全自由。进止不必商量，餐饮不用照顾，是十分潇洒的。我还有一个毛病，好走废墟，嗜察风土。如斯嗜好，是人所稀罕的，我何必为难人呢？所以总是独行。独行难免冒险，而且遇事全靠自己克服。1993年，我独行塞上萧关，一日无食，遂入村取之，不料惹狗扑身。一狗撕咬，引来数狗围攻，真是难以抵挡。

郦道元和徐霞客皆是旅行家，又提炼路上的知识而使自己成为文学家和地理学家，青史留名，历来为人所羡慕。没有非常之勇气和胆力，他们是无以取得这种成果的。我想他们也都是独行的吧，因为行路难，难于上青天，谁愿意陪伴他们呢？史记，55岁那年，徐霞客在云南丽江患脚病，走不动了，遂卧于一室，不能返家。幸亏当地官员敬重这个贤者，用车船送其归于江阴，足见独行之艰。不过独行是有大乐的，这种大乐也只有独行之人才能领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