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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访干部的“生命答卷”

2010-04-08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2009年8月至10月间,河南省先后有4名信访干部病累交加,突发心脏病,倒在工作岗位上,由此引发对这一群体的广泛关注。

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毛成、李海景、李洪顺、王建立。(李海景事迹报道详见本报4月3日3版《他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记河南省南阳市信访局干部李海景》)

伤逝

2009年8月20日夜,原阳县信访局局长毛成办公室。

灯亮着,一沓文件摊开在办公桌上。他躺在桌后的简易床上,仿佛睡着了――就像是在无数个深夜加班中的小憩一样。

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提醒他时间太晚,该回家了。连喊三声,却没有应答。

“也许,他睡得太熟了。”他想。随即走上前去,想把他叫醒,却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一双冰凉的手。

从早上6点起床,到晚10点突发心脏病离世,在这浓缩生命的16个小时里,毛成像往日一样忙碌:召开信访协调会、接待上访群众、加班研究卷宗……

“他太忙了,也太累了,从早到晚就吃了两顿饭。”这名工作人员说,“感觉他就是去休息一下,从来没想过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上访群众找到家里,回族信访干部南乐县群众工作部部长李洪顺热情接待。对妻子说:“这是我二哥,给倒杯水,我俩说点事。”

他的手机从不保密,是上访群众随打随通的“热线”。

2009年10月21日晚,在接待完两批上访群众后,李洪顺回到家里,由于心脏病突发,51岁的生命戛然而止。

得到消息后,上访群众代表抬着花圈到家吊唁。近德固乡王村农民王自和哭着说:“认识李部长两年多,每次他都喊我‘二哥’。他妻子可能现在都不知道,我这个‘二哥’是个上访的。”

这是一套仅有5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四面的墙皮已经脱落,斑驳得像是一幅幅地图。一辆折叠式童车停在客厅,是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

童车的主人是个半周岁多的婴儿,躺在奶奶怀中,安逸而幸福。然而就在出生一个月前,她的爷爷――开封市信访局科员王建立去世了。

2009年9月7日,王建立像往常一样上班,在连续接待了两批群众后,头痛难耐的他请假去了医院。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笑脸

信访工作听到的往往是哭声、怨声,更有做不完的琐事、难事。

记者广泛采访4位信访干部的同事、家人和上访群众后,眼前渐次清晰的影像却是:4位信访干部时常面带笑容,乐观开朗,心平气和中不失幽默。

“经常是正在家吃饭或休息,忽然接个电话就走了,周末加班是常有的事。”毛成的儿子毛长征回忆说,“听母亲说过,他夜里梦话说的都是信访的事。有些老上访户,全家人都叫得上名字。”

毛成11年信访局长的最后人生之路,密布着工作的步点,连睡觉时也未轻松过。扫去路上时间的落叶,记者找到的却是他“快乐工作”的足迹。

“说了算,定了办,再大的困难也不变。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工作不完我不走。”在原阳县信访局,大家都对他的两句口头禅耳熟能详。

“虽然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但是生活中的毛成却很幽默,平时爱讲笑话逗大家开心,有一套‘快乐工作法’。”原阳县信访局副局长仝佰奇说。

原阳县梁寨乡是毛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村民们至今对当年的“毛书记”念念不忘。除了“没架子”“办实事”外,最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是:“毛书记性格开朗,能说会唱。”

60岁的西吴庄村支书吴道进介绍,早先农忙结束,村里到处都是闲人,“要么打牌要么打架”。为此,毛成自掏腰包500元,买了大鼓、高跷,帮助村里组建了文艺队。

“他会唱豫剧、曲剧,没事就组织大家表演,有时自己也登台。”吴道进说,“现在村里风清气顺,已多年没有上访的了。”

原阳县信访局的同志回忆,毛成的办公室里堆的都是书,从刑法、土地法到治安管理处罚法,只要跟信访有关的知识,他都用心吸收。时间长了,就被大家誉为“政策通”“问不倒”。

经过摸索,毛成还创立了领导接访承诺制、县党政联席会议周例会制、村级矛盾纠纷调解员日排查报告制、信访工作代理制等。原阳县信访局副局长张清林说,这些机制的核心是打开诉求通道、倾听群众呼声,使矛盾纠纷及时发现在基层,化解在基层。

采访与毛成、李洪顺、李海景、王建立接触过的群众,他们描述的第一印象都是“很和气、很亲切”。讲述他们的事迹,仿佛谈论一位邻居或朋友,但每到尾声,总有人泪如雨下――他们一直觉得这些“亲人”还在身边,蓦然想到,已生死相隔。

李洪顺的办公室是“一号信访接待室”,同事们经常见他和上访群众围坐着,连说带笑。年岁大的,他喊哥嫂;年纪轻的,他称老弟老妹。

南乐县城关镇东关村支书杨周振是李洪顺的好朋友。一次他同李洪顺开玩笑:“真没发现,你当兵出身,还这么有耐心?找你的都是有气的,说话没好听的,当这个‘受气官’烦不烦?”李洪顺笑着说:“这是工作需要,没啥烦的,无非每天多喝二三壶开水。”

坚忍

4名信访干部中,年龄最小的40岁,最大的也才55岁。他们从事信访工作少的只有两年多,多的近30年,但面对形形色色的上访群众,他们始终做到一张笑脸迎人、一杯热茶待人、一句贴心话暖人。而在这些忍耐和坚持背后,是春风化雨般的耐心,是常人看不到的精神层面的负重攀登。

王建立从事信访工作近30年,是4位干部中“干信访”时间最长的一位,由此也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接访艺术。

“老王,这事你帮俺拿个主意吧。”“王大哥,俺有话想和你唠唠。”“俺找王建立说,俺就信他。”在同事的记忆里,很多前来上访的群众常以这些话做“开场白”。

“他处理问题就像老中医看病,望闻问切,先了解来访意图,然后耐心解答,寻求解决办法。由于‘对症下药’,往往群众很信服。”开封市信访局副局长张柏松说,“他的办公室像个‘小集市’‘接诊室’,信访群众一批批进,一批批出,他从不厌烦。”

长期的加班加点,王建立患上了胃病、高血压和心脏病,常年服药。每当有人劝他多休息时,王建立总说:“工作正需要的时候,我不能临阵退缩。”

李洪顺去世的消息传开后,近德固乡王村农民王自和一边擦着簌簌而下的泪水,一边给群工部的同志打电话:“俺们上访的能不能来吊孝?”

王自和说:“他当群工部长只有两年多时间,我每年找他10多次,通电话数不清。他几次到我家看望,还当我的‘导访员’,陪我到省里了解政策。”

2009年6月,南乐县张虎屯乡张小陈村农民张长胜的妻子到宋古今楼村一家诊所看病,打吊针时突然死亡。张长胜停尸不埋,多次上访。

在多次协调拿出调解预案后,一个星期天,李洪顺通过张长胜的亲戚――南乐县城关镇东关村支书杨周振约他面谈。

张长胜怒气冲冲地来了,掀起衬衣,从腰间拿出一把斧子扔到桌上,暴躁地说:“我要跟他们拼命,媳妇没了,没啥过头了。”

李洪顺递烟倒水,心平气和地说:“长胜,拼命有啥用,你媳妇能活吗?这是犯罪,值得吗?”

回忆那时场景,杨周振泪流满面。他说:“看到张长胜那副犟样,我都烦。但那天他们从下午1点谈到晚上7点多,我等不及,外出办完两件事,回来见他俩还在聊。”

“这事解决了,我给你磕头。”快8点时,张长胜终于被说服了。

南乐县群工部办公室主任李永红说:“由于工作强度太大,很多时候我们都受不了,他却不以为然。常说:‘我在你们这个年龄,从来没喊过累。’”

2009年6月的一天,南乐县3个乡的100多名群众,租了4辆客车,要集体赴京上访,反映高速公路补偿低的问题。下午5点,李洪顺得到消息,迅速赶到群众集结地。

南乐县群工部副部长苏英杰回忆说:“群众坐在车上不下来,只答应派代表下车谈。从下午5点到第二天7点,李部长在车外站了14个小时。有些事代表同意,群众不同意,他就用电话同车上的群众沟通,挨个劝说。”

一些干部打不起这个“疲劳战”,建议采取措施。李洪顺开导他们:“啥时都不要对群众做亏心事,不要怕群众闹,就怕群众不找。”

经过20多轮反复,直到第二天下午3点,最终拿出了群众认可的解决方案。这22小时里,李洪顺眼没合一下。

在同事眼里,毛成也是一个“耐力十足”的人:由于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多年的老毛病强直性脊柱炎愈发严重,腰也越来越弯。

尤其是2009年以来,病痛常折磨得他整晚睡不好觉。妻子几次心痛落泪,劝他换个岗位,他却说:“党培养这么多年,不是让我当逃兵的。”

清贫

和工作中的表现、对待群众的热情相比,4位信访干部对待自己显得近乎“苛刻”,留给家人的也实在太少。

多年来,王建立都住在其岳父留下的一处仅有5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甚至连取暖设施都没有;儿子、儿媳双双下岗。

王建立的独子王亚鹏说,现在全家主要依靠母亲每月千把块钱的退休金过活。

“刚开始下岗那阵,压力大,心里苦闷,特别想找他说说话。”王亚鹏说,“可他每天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时感觉待我还不如上访群众。”

南乐县群工部的同志们回忆,由于是回族,李洪顺基本不参加各种宴请活动,在清真饭店吃几个羊肉大包子、吃一碗烩面就是“好饭”。但上访群众来了,他经常自己花钱请吃饭,还不忘给群众要瓶酒。

尾声

“从来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但仔细想想,许多细节却都很感人。”这是同事们对李海景的评价,也可以视作是对4位已逝信访干部共同的评价。

斯人已去,精神永存。他们没有耀眼的权力,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们把信访群众当亲人,用生命履行使命;他们相继离开,但精神却如种子回归泥土,年年春风吹又生。

(据新华社郑州4月7日电记者张兴军、林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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