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区是我国生态环境非常脆弱的地带之一。这里气候干旱,大风频繁,年降水量少,蒸发量大,大部分地区年降水量在200毫米以下,地表沙质沉积物疏松,极易出现沙漠化。林则徐在赴新疆途中所作的《壬寅日记》中,对沿途见到的复杂多变的气候及戈壁沙漠等地貌作了翔实的描述:自甘肃安西州(今瓜州县)往西,“路皆沙碛,往往数十里无水草,碎沙之下实有石底,车行戛戛有声”;出兰州后,“沿途皆极荒陋”。在今宁夏德隆县,“日寒一日,非皮衣不可”,西行至今甘肃静宁县,气候变暖,“午后可单衣”,到甘肃永昌县境,“早起雨一阵,西风甚大,卯刻风雨俱息,因勉行,甫数里,则大风甚,雨又至矣,须臾雨变雪,寒冷异常。”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林则徐对戍所伊犁地区的气候也有记载:先是上一年冬季降雪量少,当年,自春至夏,滴雨未降,入伏以后,伊犁日益酷热,立秋以后,旱情继续发展,草场牧地因干旱炎热而发生野火自燃。
在新疆期间,林则徐曾游历天山南北,足迹所至,视线所及,都是广阔无垠沙飞似浪的戈壁沙漠,他在诗中写道:“终年不雨却宜风,乱吹戈壁龙沙起”;“天山?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荒碛长驱回鹘马,惊沙乱扑曼胡缨”;“砂砾当途太不平,……愁听隆隆乱石声”。这些诗句,一方面是诗人流放新疆心灵深处彷徨、忧郁的真情表白,另一方面也显露出林则徐对西北地区恶劣自然环境的忧虑。
林则徐不仅关注严峻的自然生态环境,而且对人为的生态破坏深感担忧。清代人口大幅增长,为了满足人口增长对粮食的需求,政府鼓励流民进山开荒垦地,人烟稀少的山区成为农业垦殖的重点区域,而自然条件优越的秦巴山区又成为移民垦殖的首选目标。然而,秦巴山区的农业开发,是以毁林开荒、消耗大量森林资源和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的。陕西的襄河原本河深数丈,河水清澈,自从清初陕南和鄂北一带流民进入襄河上游深山老林垦荒以后,山土日掘日松,遇有发水则泥沙俱下,以致年年淤垫,河床日浅,河水泛滥,自“道光元年(1821年)至今(1846年),襄河竟无一年不报漫溃”(《林则徐集・奏稿》中册)。在今甘肃瓜州县西北160里有地名红柳园,林则徐途经此处时曾在日记中写道:“地名不知何取,不惟无所谓红柳,且树木并无一株也。”距离新疆东部星星峡50里,又有地名小红柳园,林则徐到此也未见到红柳树,经询问当地百姓,方知“皆伐以为薪,遂若彼凿凿矣”(《林则徐集・日记》)。
林则徐对西北生态注视的目光,更多的是投向生活在恶劣生态环境下的各族百姓的生产生活。他1843年在南疆勘田,亲眼目睹了环境之险恶,黎民之困苦,商业之萧条。他赋诗描述这种情况:“不解芸锄不粪田,一经撒种便由天,幸多旷土凭人择,歇两年来种一年。”生产水平低下,百姓则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回子生计多属艰难,沿途未见炊烟,仅以冷饼两、三枚便度一日,遇有桑椹瓜果成熟,即取以充饥。其衣服褴褛者多,无论寒暑,皆赤足奔走”(《林则徐集・奏稿》下册)。林则徐在《回疆竹枝词二十四首》中反映了维吾尔族人民的贫困和艰辛:“桑椹才肥杏又黄,甜瓜沙枣亦糇粮,村村绝少炊烟起,冷饼盈怀唤作馕。”当地农业生产落后,商业极为萧条,如南疆八城中的叶尔羌、喀什噶尔、阿克苏三城,虽是贸易繁盛之区,商人亦不满三五千名;乌什、和阗等偏僻之区,商民不过千数名而已,且商人率皆只身,从无携眷前往者。
作为清代一位主张经世致用的时务家,林则徐不仅关注西北生态环境的破坏,更重要的是力图治理严重恶化的生态环境。他对西北地区的生态治理,除了在陕甘总督任上筹议关中水利外,主要集中在新疆兴修水利方面。林则徐早年在江苏任职的旧属黄逸曾回忆说:“他们所商皆……塞上屯田水利,中外地形,南北水土之性。”伊犁惠远城以东的阿齐乌苏本是八旗兵屯之地,因缺水而废置,重新开垦,必须解决水源问题。林则徐亲往伊犁河考察源流水势,率修龙口水渠工程,引哈什河水灌田。该工程地势复杂,北岸碎石陡坡,水傍坡流,须刨挖石块;南岸坐于河流中,必须建坝筑堤,钉椿抛石,加以固定。林则徐督率百姓,花了4个多月的时间,开出一条长6里的大渠,使垦荒大见成效,实垦得地三棵树、红柳湾33350亩,阿勒卜斯160100余亩。此水渠曾被称为“林公渠”。林则徐在1843年写给李星沅的信中说:“伊江今岁暑热为向来所无,天气亢旱,麦收不免稍减。所喜新渠浚成,水利通畅,稻田可望丰收耳。”引水垦荒成功之后的喜悦之情跃然纸上。林则徐在南疆勘查垦荒时也主张大兴水利。为了开发利用水资源,他曾多次考察南疆的主要河流之源。在吐鲁番,林则徐见沿途多土坑,经询知是坎儿井。通过调查研究,他发现坎儿井既可利用地下水资源,又能减少蒸发,是一种很适合当地情况的水利设施,只是挖得太少。于是他鼓励各地人民积极打井修渠,并亲临现场指导,使坎儿井的修建取得相当的进展。
林则徐在新疆地区兴修水利,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新疆的生态系统,使新疆出现了“大漠广野,悉成沃衍,烟户相望,耕作皆满”的景象,百姓的生产与生活水平也有提高,“岁省国家转输无算,而回民生计大裕,为百余年入版图未有之盛”(金安清《林文忠公传》)。
(作者单位:池州学院历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