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古史辨自序》,除了备课,最大的收获是对古代教育增添心得。古代平均人寿不长,40岁即算中寿,清末民谚“人生五十不为夭”;1949年以前,国人均寿33岁,沪人均寿亦不足37岁。从教育学角度,实在没有时间上的资本慢慢来。用最短的时间输送最精要的前人积累的智慧经验,压缩过程长度,加大教学内容密度,实为必然之选,也是十分理性十分智慧的教育方法。
现代教育强调快乐理念,要求寓教于乐,乃是与古代教育指导思想完全不同的价值定位。现代教育理念的产生,自然基于现代社会提供的各种优越性:一则基于人均寿命延长,可以安排更多节目内容;二则基于社会已能提供终身教育,可以从长计议,更讲究初级教育的快乐性。但对均寿甚短的古人来说,快乐教育可谓无法承受之重,消费不起呵!相比于接受教育的可支配时间,相比于社会用人的紧迫度,相比于教育内容的经典性,教育过程的快乐性只能等而下之。如此这般,虽有“虐童”之嫌,但也是没有方法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教育多少总是灌输,没有一点压力也是不行的。
顾颉刚先生二三岁提抱中识字,母亲教他《三字经》、《千字文》,六岁入塾,读《论语》、《孟子》、《左传》、《礼记》,祖父再教《诗经》、《周易》,为他此后的深入治学,打下坚固基础。
古代经学教育,一上来就传授最重要最浓缩的前辈经验智慧,在当时可选择的教育内容中,应该说是最智慧最理性的选择了。学童既认字又背书,等到成年后再慢慢反刍理解古训深意,从教学效果来看,效率很高。在当时教育资源很稀少的情况下,学以致用,需要他们为官作宦服务社会。经书既传理授则,又以古示范,孩子们日后成为管理者,人文水平既高,可援古例亦多,岂非教育之功?我们此前持握现代教育理念,将古代教育一棍子打死,实在是掉入那口旧井――用今天的阳光照射昔日阴霾,当然是太容易太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