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进上海美术馆《摩尔在中国》雕塑展之前,我不知道摩尔是谁,糟糕的是走出《摩尔在中国》雕塑展之后,我还是不懂得摩尔,不知道怎么去欣赏这个生活于1898年至1987年的名叫亨利·摩尔的英国男人用铜、铁、石、骨、钢化塑料纤维等精心打造出来的硕大的臀部,断离的大腿,退化如鸟头般尖细的脑袋,扭转交叉的物块,呆滞惆怅、左右变异的面具,乳房孱弱扁平而体魄壮实张扬的女体……
接触雕塑,最早的大约是儿时外婆家逢年过节用糯米粉捏造的鱼儿、猪头、元宝、寿桃之类,由此,也衍生出用泥捏一些苹果、香蕉、猫儿、狗儿什么的玩“过家家”。此后,看到庙宇檐顶上的盘龙飞燕,大庭院前看门的石狮子和江南民居雕花木椽、木窗,海塘边塑着镇海龙王,商铺前雕有元宝铜钱,远古出土文物昭示着原始人对动物的崇拜和对自然力的崇拜,由此,渐渐悟出中国民俗“缺什么雕什么”的理想来,就像肾虚吃腰子,补血吃猪肝云云。可见中国的雕塑简洁明了,朴实率真,谁能明白。至于外国雕塑,比如中世纪欧洲雕塑、原始雕塑、非洲雕塑、古埃及超时空的神秘雕塑,仅仅从电影电视、图片古籍中略知一二。似乎外国人起初也是爱什么雕什么的,比如法国发现的15000年前旧石器时代的圆雕裸女和牡马、野猪;非洲的传统雕塑美女、大象、羚羊面具等等。后来,现代艺术中出现了反传统的四维雕塑、五维雕塑、动态雕塑、抽象的意象的雕塑以及软雕塑等,于是,欣赏雕塑开始费劲儿了,偶尔接近某些抽象派雕塑,便有一种出演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的感觉。
美术老师赞美雕塑是“凝固的诗句”、凝固的舞蹈”,是表达某个动作一个片刻的静态造型。可是,在摩尔的雕塑群体中,那些石头、骨骼、虚实缠绕的铜块、变异夸张的造型却让人想到柔软与坚硬、大地与人体;想到子宫、胎儿、骨胳、支撑、肥硕、干瘪以及被蔑视的思维、情感等等,让人感觉到摩尔在用一种原始物块与现代思维拷问着机械的陈腐的刻板的老世界,这个英国男人依靠大量的自然资源来实现他的雕刻构思,让石块、骨头、卵石、贝壳、木桩、金属、石膏、混凝土摆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姿态来向世人倾诉———可惜天姿愚钝的我听不懂摩尔的雕塑语言,只觉得那是一种只能进入虚拟的空间轨道,通过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触摸以及我们对自己的知觉所袒露的一种特殊形式去体验。
要说最实在的感受,倒是对我们身边的“小摩尔”的歉疚:当孩子们张开泥迹斑斑的小手,欢天喜地地展示泥土、沙子堆砌的扁狗长猫、绿太阳红月亮或者屁股脚丫、圆耳朵方嘴巴时,我们曾何等腐朽地呵斥他们肮脏顽皮;粗暴地摧毁他们天才的想象与原创物,愚蠢地把他们纳入同一个窗洞看世界———从来如此,便该永远如此。而令人感动与吃惊的是在亨利·摩尔的传记中有这样一节:“当时,利兹学院没有雕刻老师,但是,由于摩尔坚持要学雕塑,学校就任命了一个。”
也罢,看不懂亨利·摩尔,却看出了自己的无知与虚荣,也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