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的人是什么样的,戒毒所是什么样的?记者进入一家医院的戒毒病房,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戒毒工作。
6月21日上午9:40,一辆手推担架车急急忙忙地在医院院子里推过。上面躺着一个半昏迷的年轻的男人,一个小伙子举着输液瓶,一个鬓角斑白的男人见人就问:“内8科在哪里?”内8科对外叫做药物依赖治疗科,它有个更直接的名字:“戒毒科”。
用担架车送来的男人姓郑,河北涿州人,主要的病因是注射杜冷丁过量。几天前,他刚刚从强制戒毒所出来。不知谁告诉他,杜冷丁可以解除毒瘾。于是他就从山西搞到20针。昨晚他因为注射过量浑身抽搐。家人发现后打“120”。听说是吸毒者,急救中心说条件有限劝他转院。家人把他送到北京一家大医院,而因为该医院没有专门戒毒的科室,求助的电话半夜里打到内8科。值班医生给予他及时的救助。
家属经过这一晚,决心让他真正地戒毒。一清早,病人就来到这所医院,内8科从外面看它和其他的病房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半旧的二层红砖小楼,只是进去非常困难。架在楼外的铁楼梯通向一个小小的传达室,只有在医生同意下,看望室的门才会打开,要进入病房还需再开一扇门。房子向阳的一面是病房,房门半开,屋里彩色电视开着,里面的人或躺或坐。假如不是他们都穿着同样的病人服和窗户上的铁栅栏,就更像一家旅馆。
10:20,主任杨医生走进人最多的病房。里面有5个人,4个男的,靠墙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个女病人。两个人正在打点滴,剩下的人在闲聊。正蹲在输液架下的人除了脸色略显青白,看起来是这个屋子里最健康的人。一看是主治医生,他来了精神,问道:“主任去过我们那里没有,贵阳,重灾区?”杨医生还没答话,躺着的病人就抢着说道:“主任什么没见过啊。”他的脸色蜡黄,头发乱七八糟的,好久没有梳理了。他躺着说:“主任,我这瓶子里有没有葡萄糖?它滴得这么慢,干脆让我一扬脖‘咕咚咕咚’喝了算了。”杨医生安慰他一番,他是个调酒师,吸毒已经7年了,胳膊上经常扎针的皮肤都变黑了。所以给他输液,只能把针扎在脖子上。靠窗的床上的男人来自唐山,今天出院。他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他的前臂上刺了把扭曲的剑。最后一张床上的男人是个麻脸,看着他的年纪接近40,比其他人都大,其他人只不过20上下。
坐在沙发上的女子,一直在抽“三五”牌香烟。如果在大街上遇到她,你一定会以为她是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老婆李云芳。“李云芳”是3天前入院的,她觉得这里最好的事,就是可以方便地买到地水果、罐头、香烟。这一回,“李云芳”是真的想戒毒了,她是问“114”问到这里的,入院也是自个来的。她的丈夫忙着酒吧开张,要不是开酒吧需要资金,丈夫还不知道她吸毒吸得这么凶。为了吸毒,“李云芳”把为儿子攒的十几万,花得只剩3万。
假如不是丈夫的通情达理,“李云芳”不会痛快地来戒毒。“家里人一听你吸毒了,就好像炸了窝似的”,她说,“我就跟我妈说,我已经吸了,你说有什么用啊,心里特烦。”“李云芳”说:“谁想吸毒啊,要不是毒贩子说,吸了就好像去了夏威夷,我才不吸呢。人们都不理解,总是说吸毒有什么好的。谁知道吸毒的人心里也难受啊。”“李云芳”现在好受多了,还忍不住打喷嚏、流眼泪。她刚刚进来的一晚完全失去理智,用力摇晃铁门想出去。“李云芳”说:“我这回是真的不吸了。我就认识一个毒贩子,我跟他说别来找我了。”这能管住自己多久呢?“李云芳”停了一下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一日吸毒,终身戒毒’。”
10:40,“调酒师”觉得腿疼。他嚷嚷着:“我点瘾时间太长了,护士给点药吧!”护士说:“马上就要打常规针了,忍一忍吧。”他嘟囔着:“要忍,我就在家里躺着忍了,到这里来干吗?”“李云芳”说:“社会老是看不起吸毒的人。其实吸毒的人都是最要脸的人,最怕别人看不起。有的戒毒所在你难受的时候,常常会拖着不给药。幸而这里不这样。”医生说,“点瘾”是这些吸毒的人的口头语,指毒瘾发作;“走板”是指把白粉放在锡纸和塑料板吸入上腔静脉;“打啡”是指在一只香烟里把白粉和烟丝各装一半。这些吸毒的人总能折腾出各种花样,由于一般人对他们的畏惧厌恶,他们平常只和毒贩子和吸毒的朋友来往,他们的生活也只剩下和各种毒品的交流。
11:00,“唐山人”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办理出院手续。医生把他手背上的特制针头去掉,这种针头在他身上固定了,可以免除每天扎针的痛苦。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没有什么离别之情,他们没有说“再见”,而是用他们熟悉的颜色代替:“白白了,你呐。”只有麻脸的病人半开玩笑地说:“别忘了去一次云南。”在戒毒所里的病人只要身体里的毒素排清,就可以出院。因为这里是自愿戒毒,所以有的病人中途有事,也是可以出院的。内8科的赵医生很担心“唐山人”,他只住了4天,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完全克服毒瘾。赵医生说,外国的成功经验是把刚进来的人和要快治好的人区分开,戒毒成功的人还要在疗养院那样的机构再呆两个月,并根据他的个性教会他一项技能。而从一般戒毒所里出去的人很快就又回到了原来的环境中,所以他们的复吸率非常高。赵医生说,每一个离开这里的人,医生们都会对他说:“即使你又复吸了,我们也会给你治,但是你我都清楚,你对得起我们的工作吗?”
11:30,勤杂工把饭送来。“调酒师”不想吃,毒瘾折磨得他已经3天没吃东西了。“李云芳”说,吸毒减肥,她就见过不少人为了减肥而染上毒瘾的,也有人管她要,她没敢给。和杨医生开玩笑的“小贵阳”说他刚刚进来时,6天没有吃饭。最后医生护士都求他吃,他说想吃一碗馄饨,医生们连跑了附近好几家饭馆。馄饨买来了,他又想吃面条了,厨房赶紧做了一大碗端来。
12:30,值班医生刚刚准备吃饭。刚才有一个来自内蒙古的长途电话找他,是他以前的病人打来的,说是感觉不舒服。医生说,只要一个人坚持1年半不吸毒,他就基本上戒毒了。而离开戒毒所,要经常回来检查,还应服用相应的药物巩固,但是因为这种药比较贵,所以来开药的人不多。戒毒的人离开戒毒所的日子是一道关卡,有人会因为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复吸;有人会因为骄傲自满又染上毒瘾。病人应该随时求助医生,避免复吸。
每年内8科都要接受近4000名病人。医生说,心里对戒毒艰难有准备、家庭给予一定支持的人经过一定时间的努力,可以成功。有的人尝试过各种戒毒方法,心里又对毒品的依赖感很强,则戒毒比较困难。
在医生桌子上有两份报道:一篇报道的是介绍今年戒毒的新口号:戒毒和运动。另一篇是近日北京海关查获最大的走私毒品案。作为医生,他们看过太多的因为吸毒产生的悲剧。主任杨医生说:“毒品和人类是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