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我感觉到了一种诗意的存在,古人所云秀色可餐的意思,大概就在这里。在传统的饮食佳肴中,食花的历史可谓久矣,诗曰:“桃花雨过醉红飞,半逐溪流半染泥。”美丽娇艳的花,染泥也觉可惜,食之不是更可惜吗?平素总以为花是因文人吟诗才开的,从来都是看其貌,闻其香,仰其风韵。但听人讲,食花的好处多,不独熟吃,还可生食,想着鲜花入口,几若嚼雪,定然口舌生香。
小时候,母亲常授意我去摘南瓜花,淘洗干净,那天也就有炒南瓜花可以吃了,其味颇鲜。记忆中,不过是厨中少菜时,母亲不得已而为之的,从未想过这种吃南瓜花也会很诗意。
有一次朋友相聚,在餐厅坐定,侍应小姐呈上菜谱,我翻开一看,极感诧异,我们是误入一花肴酒家了。我不作声,只将菜谱传与众人共读。原来我们要食花,此番相聚,顿时美丽起来。陶潜种菊,黛玉葬花,是讲赏过的花凋谢了,应在园中起一“花冢”,这才显得人类有情致、有雅意。不过,转念又一想,就我们这一“吃”,花的矜持、清傲、高贵,便将溶入身体,渗透灵魂,更会有花的气息。那一天,我们吃得极高兴,吃了个玲珑剔透、暗香浮动。
在花肴酒家,我亲见厨长把那些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瓣或用糖渍或用盐卤或入锅小炒。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我想不起来了,如此鲜花,入厨为菜,是否少了一点怜爱?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立,而万物与我为一。”鲜花自然也可与我“为一”的。但如从前食过的槐花,那时食之;是为了充饥,现在又食,则不能不说是为一饱口福,有尝鲜和亲近自然的意思。
食花在古代已颇盛行。相传有一种“慈禧花煲”,便是出自御厨。夜来读报,看到太后“特别喜欢食花,每至荷花时节,她便带宫女乘画舫到荷池。画舫里有煲得浓浓的荤汤。宫女们随手采摘正开的荷花,以花入汤。这种花瓣光滑香嫩,不止美容,还可强身,据说慈禧到七十几岁时皮肤仍细嫩如二十几岁的女子,与此不无关系。”其时,中国有了一本《餐芳谱》,详细叙述了20多种鲜花食品的制作方法,可惜我未曾得见此书,如有,必细读之。
花乃十足的绿色食品,除了花蕊与花瓣,它的茎和叶都绿。而更多的时候是食花结出的硕果,我常常把吃水果之类想作了食花的美丽。
实际上,我们食花,常常是无意的。除食用之外,花尚具有饮用和药用价值,但入口可食,即花食也。如饮茶,茶有素茶和花茶之分,花茶里便有茉莉、米兰、朱兰、白兰和栀子花、腊梅花、柚子花、玳玳花等,饮茶,也在食花。还有如玫瑰糕这样的甜点,也是常食的,也就在不知不觉中食花了。
食花是一种绝对的文化消费,轻煮诗意,小啜浪漫,就是将花的美丽铭心刻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