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骑自行车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或坚硬的沙石路上的中学生们,能否知道父辈走读时,每天要步行多远的路,顶着多大的风沙呢?他们用双脚,从少年时就开始了丈量人生的旅程。
处于科尔沁草原边缘的那个小城中的一所中学,犹如一块磁石,吸引来周边10几个乡镇的少年。一般来说是家远的,住宿;家近的,走读。在校住宿,不收如今的什么宿舍管理费,每月只要付出6元伙食费就行。可就这6元钱,很多人家出不起,要想读书,尽管家远,也只有走读了。每天来回走二三十里路,对于年龄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就够劳累的了,更何况他们是走在荒无人烟、风沙漫天、沙土没脚的一道道沙岗上呢。读三年书,至少在风中走上万里路呀。
冬天,天亮得晚黑得早。鸡叫头遍,走读生的母亲就要爬起来为孩子做早饭。吃过早饭,母亲帮孩子穿戴,扣好帽子带,又把自己的围巾给孩子围上。小男孩不愿围女人用的围巾,百般摆脱,耐不过母亲的劝说,好歹围上,顶着满天晨星,冒着刺骨的北风,上路了。黑暗的茫茫大野中,有三两个小小的黑点儿移动,接近小镇时,天放亮了。走进教室,他们摘下帽子,满头直冒热气,口里喘着粗气。上课时,他们不错神地听讲。下课铃一响,别的同学出外去活动,他们拿出作业本,忙着写刚才课堂上老师留的作业。中午时分,他们围坐在炉子边,烤着带来的玉米饼子和咸菜疙瘩。下午刚下第一节课,他们又收拾行装,踏上了回家之路。弓着腰顶着风,粗粒沙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爬过一道道沙梁,穿过一片片荒草甸子,走啊,走啊,直走到满天星星出齐了,才走进家门。吃过晚饭,累得倒下就睡。当然,他们会感宽慰,今天的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
就怕风雨天。那年月,很少有人买得起伞,防雨,靠那顶麦草编的草帽子。走在途中,天降大雨,沙岗上除了蒿草,连棵树也没有,只有顶着雨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迈进。好在漫岗白沙并不沾鞋,走起来沙不挂脚。走到学校,全身湿透,只好塌着湿衣服上课了。虽然夏天天黑得迟,他们上完下午第二节课,就又得出发上路,走到家,天也完全黑了。尽管如此困难,走读生们很少缺课,学习成绩并不比住宿生差。他们中的很多人,是走在路上读呢。
一年四季,有顶严寒、冒风雨的时候,也有日丽风和、朝晖夕照的时候。天气晴好,他们边走边背诵语文课要求背诵的课文和俄语单词,默记数学公式,回到家中,当天的课程都已消化并牢记在心了。
长途走读上学,留给了走读生酸苦的记忆,也留给他们一些苦中有甘的回味。冬天,大雪过后,沙丘中的野兔把足迹留在了雪上。有心计的走读生,常在书包里带着一盘铁丝儿,晚上回家的途中,在野兔常出没的道儿上下些兔子套儿。第二天清晨,再经过这里时,会发现有一只或两只野兔被套住。中午休息时,他们把野兔拿到街里卖掉,有了添买纸笔的钱了。盛夏的清晨,趟着野草上的露水,可以采摘到带露的红卷莲花、马莲花、猫眼睛花,拿回教室,插在清水瓶中,放在老师的讲桌上,满室一片山花野卉的芳香。初春,沙丘上一种叫“酸巴溜”的植物刚刚发芽,走得又热又渴的走读生们,用手扒开沙土,挖出一根根如手指粗的粉红色的酸巴溜茎根,剥去嫩皮,放在口中一咬,酸中微涩,涩中含甜,渴意全消。一束束酸溜溜带进教室,同学们一哄儿抢去,酸味儿共享了。然而,这样甜酸的时刻还是太少了,三年走读中,苦涩还是太多了。走读生的队伍,会越来越小。有些女孩子,家里不愿供了,给找了婆家,有些男孩子,家里供不起了,回家下地干活去了。剩下的,仍在走,仍在读,顶着常年不断的风沙,冬夏一场又一场的雪雨,他们以顽强的意志坚持着,走出了沙丘,走进了城市,又开始了新的人生跋涉。今天城乡的中年人中,有过风沙中走读经历的人,向他们的骑自行车、坐公共汽车上学的子女们讲起父辈走读的经历,年轻人愿意听吗?不管理解与否,那是上一代人心中一道美丽的风景,风沙中,走着青春,走着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