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空着,却没有食欲,那是上午9点,我想自己要吃点什么,煎饼?牛奶?都不对胃口。就在这时,眼睛一亮,我看见了烤红薯。马路边,铁桶炉,一个脸上有块黑灰的少年出现在面前。它好像唤醒了我身体中的什么,与它们产生了某种呼应。在一瞬间,我回到过去,回到了过去的乡村,再次嗅到那红薯的香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铁桶边的少年让我看见自己童年的面容。在一瞬间,我还想到那个描写烤红薯香气的已故的杭州诗人方向,他写得太漂亮了,因为他的那首诗我喜爱上了他,对他的死充满伤感。现在还有谁对红薯保持着温情的记忆,对那流逝的一切心存怀念?
在城市里,我们的情感难以融入那水泥铺成的马路,那用钢铁铸成的汽车,却那么容易融入这来自泥土的一个烤红薯。就在我见到红薯的那一瞬间,我获得了情感的满足,感到自己的饥饿。我们越来越远离乡土,接触的是些非人性的生硬的物质,我们只能感受到城市生活的疏离和陌生。我们的四周到处都是生活的复制品,我们之间的打量其实是在拒绝着观看。当见到烤红薯,路边的柳树,那列队跑过的马群时才有了真正的观看,我们会感觉到一种亲和的力量,在相互的观看中,敞开了一个世界,扩大着生命真实的空间。我们在相互打量,甚至觉出它们在凝视着我们,它们在目送着我们。
这样想着,我手捧着两个红薯,来到天桥上。我吃得很不文明,嘴上、手上沾满了黑灰,在吞食的一个个瞬间,我做了一次穿越时空的旅行。我再次来到乡下,看见青草,碧绿的河水,我那6岁的脸。我的胃口好极了,它好像饥饿了许多年。我发觉身体变得轻松起来,眼前城市变得开阔、明亮起来……
但在我走下天桥的时候,回味刚才吃掉的两个红薯,忽然发觉没有儿时吃到的那么香那么甜,那时吞食着烤红薯,满屋子都是香的,它的皮是烧焦了的,皮上还沾着泥块,掰开它们,里面的肉是纯黄的,细腻得像面粉。
我永远也吃不到我要吃的烤红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