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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传奇

2001-08-17 来源:生活时报 ■陈廷一著 我有话说

恍忽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是她来了!”他凭着自己的感觉从石炕上坐起来。门开了,来人不是雷明珍,而是上次来的小张。

“这是陈赓队长给你送的一条烟。”小张开门见山。

许世友接过烟,压低嗓门问小张:“上次的口信捎到了没有?”

“捎到了。”小张叹口气道:“雷明珍已提升为延安县妇女部长,昨天她到红大,交给我一封信,让转给你。”说完,小张便把那封没有信皮的“公开信”掏出来,递给许世友。

“信?”许世友接过,迫不急待地展读,只见映入他眼帘的又是一个意外。信中写道:

“许世友,我恨你!我决不爱一个反革命分子!为保持革命的纯洁性,咱俩的事情一刀两断,我坚决要求离婚!请你看后签字。”

许世友看后如五雷轰顶,自己所爱的人竟是这么不理解他。“我许世友今生今世算瞎了眼!”他抖动的手,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深吸了一口,那升腾的烟雾,使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智,他想骂娘,骂这个世上没有好人!“你不要我,我还看不上你哩!”许世友说完掐灭烟蒂,在雷明珍的原信上,用力唰唰地写了起来:“坚决离婚!”落款“许世友”三字还没写完,“格崩”一声,笔尖断了,然后把信交给了小张。

许世友送走小张,关上门后竟痛心疾首地哭了。同志们的误解,战友们的背叛,老婆的离婚,难道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许世友心凉了,他把这一切都记到了毛泽东的账上,他想到了死,想到了快死。

在这以后的时间里,他经常在“思想上大骂中央”,并且“亲口骂了两次”。他认为这样骂了,一定有人报告中央,自己就能快死。然而,人们似乎把他遗忘了,既没有人来提审,也没有人来探监。

毛泽东与许世友

许世友等被捕后,党中央为审理“许世友反革命集团”案件,专门成立了一个高级军事法庭。经过初步审讯,一些大的问题基本上澄清了。可是在这些人的处理上,两种迥然不同的方案,尖锐对立。有人认为枪毙算了,少了后患。有人认为,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一些在主席身边工作的教条主义者,也趁机跑出来煽风点火,企图把事情闹大。作为毛泽东主席,这时他头脑开始清楚,许世友的问题决非是他个人的问题。特别是他看了许世友出走前致他本人的一封信,更改变了他对这事件的认识。许世友固然有他个人的问题,而我们一些同志也不起好作用,把事情做绝了,把人家逼上了梁山。为此他曾批评过不少人。作为一班之长,眼下在潮流面前,要掌握政策、摆平关系、力排众议也难啊。

一天,红大警卫连在清算“国焘路线”时,有几名战士围绕“究竟是毛泽东的学问大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人认为这是政治觉悟极端不高的表现,遂对那些认为“张国焘学问大”的战士进行了批判。

此事传到善于举一反三的毛泽东耳中,立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和警觉,毛泽东诙谐地说:“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呀!张国焘在批判毛泽东时,没有批战士,毛泽东在批判张国焘时,却连战士都批了。”

于是,他立即着手纠正反对“国焘路线”中的扩大化问题,“决定只批张国焘的错误,不能批对张国焘路线本来就不应负责的四方面军干部,更不能去批战士。”

事关全局。危急时刻,毛主席有些睡不好觉了。

常言说,捕人容易放人难。他想先做一做红四方面军被捕同志的工作,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掐灭烟蒂,拉开窗帘,天色还灰蒙蒙的,那颗启明星特别亮,似乎给了他些悟性。他急步走到门前,开了门,对着门外的哨兵道:“通知司机出车!”

“主席,这天还不亮,你要到哪里去?”哨兵不解地问。

“到红大。”毛主席吐出三个字。

哨兵见主席这么着急,也没有问下去,转身离去,去通知司机和主席的秘书及警卫团长。

黎明前,第一声雄鸡高唱、红霞碎开时,主席的车子缓缓开出了。

许世友似睡非睡,一声鸡啼,他睁眼一看,天将破晓。这时,外面又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消失,接着是掏钥匙开锁的声音,片刻,门“哗啦”一声开了,走进来两个持枪的战士。一个高个战士道:“许世友,让你自由了。”说完两人又为将军松了绑。继而那战士又道:“毛主席看你来了,请跟我们走一趟。”

事情发生在党中央所在地保安,不提毛主席还罢,一提毛主席,许世友怒发冲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见!”将军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此屋的意思。

两个小鬼还算机灵,只好转移同屋中其他的人。话说四方面军被抓起的30多名干部,许世友可称是职务最高的。转移工作很快结束。小鬼们又从外屋搬来了两个凳子,那分明是给中央首长准备的。

再说红大值班室的值班员接到毛主席要来的电话,还没来得及通知校方主要领导,主席的车子已经驶进了校园大门。值班员风风火火地迎过去,敬了个军礼道:“主席,您早!”

“电话接到了吧?”主席问。负责保卫主席安全的罗瑞卿也紧随主席身后。

“接到了。校方领导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值班员略有歉意地回答。

“不用惊动他们啦。过后通知他们一声。我来看看许师长,他住哪儿?”主席笑道。

“就在那儿,不远。我给你们带路。”值班员用手一指那边的一片丛林道。只见两位战士喘着粗气跑来,一见是身材魁伟的主席,忙敬了个军礼道:“主席,我们已经通知许世友了!”

“不,你们应该叫他许师长。”毛主席立即纠正那位战士的话语。

“是,主席。”两位战士吐了吐舌头,脸一下红到了脖根。

天渐渐地明朗起来,大地、树木也渐渐地袒露出它们的轮廓。在东方,一道霞光,一片桔红色的光亮,越来越大。毛主席步履矫健,在值班员带领下,沿着小河往东北那片丛林里走,缥缥缈缈的晨雾,润润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在主席的脸上,钻进他的鼻子。小河水清得一眼望到底,岸边上到处都是浅浅的牛蹄印儿。

“到了,那就是许师长住的洞屋。”值班员向主席一指道。接着,他紧走了几步,先主席进了洞屋,向许世友道:“许师长,主席来看望你来了!”

许世友拿大眼扫他一下,双目充满敌意,并无表情地说:“他来就来呗,何必大惊小怪。我许世友,乃被抓之人,还有什么看不看之理!”

说话间,毛主席低头进了石屋,立在了许世友面前,道:“许师长,让您吃皮肉之苦啦。我代表党中央,向您和四方面军被抓的全体干部赔礼道歉!”站着的主席,接着脱下八角帽,向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连鞠三躬。

坐在石炕上的许世友,此时并没有感恩之状,在他看来,这是虚假和做作。他在想:你既然批示抓我,让我受尽皮肉之苦,难道两片嘴一碰,赔个礼道个歉,就算拉倒,没这便宜的事!我许世友也不是那种可欺的人!想到这里,许世友强压怒火,把拳头紧攥,紧攥,霎间,那感情如潮似地在他心扉上拍打,犹如欲决岸破堤一样,使他难以控制地抬起紧攥拳头的右手,要打毛主席,还说:“可惜我手中没有枪!要有枪,我不毙了你才怪哩!”

“还愣住干啥?还不快给我抓起来!”没容主席发话,在一旁的罗瑞卿立时命令道。卫士们一齐动手,三下五除二又把许世友捆了个“四蹄倒栽葱”。许世友还喋喋不休地道:“你们捆吧,捆得越结实越好!你们杀吧,杀头不过是碗大的疤!反正我许世友这口气非出不可!”说毕,像个斗牛士的许世友,又是一阵狂笑。

许世友居然要打毛主席,博古以事后诸葛的姿态笑着说:“看来我们没抓错吧!当初主席还批评我哩!若不是老许要打他,说不定我博古还要背一辈子黑锅哩!”

凯丰接着说:“当初我们写文章批评四方面军的土匪作风,军阀作风,主席还不同意我们的观点,说我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见缺点,不看成绩。唉!”

“事情如此严重,你说该怎么处理?”博古问道。

正在这时,康生走了进来。

“不请诸葛诸葛到。你是我们中的诸葛,你也发表发表看法?”博古问道。

“莫谈国事。我是一心只读马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康生世故地说道,言毕,他停顿一下,观了观二人的脸色,显得很有主见地道:“我们山东诸城有句俗话,打蛇不力尚有罪,窝蛇放蛇罪更深。我要是主席的话,我就……”言下之意,他作个手抹脖子的手势。

凯丰、博古对视一下,博古道:“主席要是不这样看呢?”

“我们在他身边,常言说,谬论百遍也成真理。何况我们真理在手呢!”康生恶狠狠地道。接着又是“一棍子”打下去,“他要打主席,就是谋杀主席之举。他反毛主席,就是反中央。难道还不是杀头之罪吗?!依我之见,他不亚于张国焘的罪过。张国焘虽分裂红军,还没有发展到要打主席的地步。党有党纪,国有国法,按法按纪办事,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看秉公执法,少数服从多数,咱们一起干,对毛主席负责!”

康生的一席话,使他们二人也无话可说了。

三人又谈了半天,于是一份有关许世友的反党反毛主席的言行录,连同他们的处理意见,便起草好了,并趁热打铁,很快被呈报到毛主席处。

日理万机的毛泽东同志,刚刚开完一个重要的会议。

会议下来后,主席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吃过晚餐,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已经是深夜二点了。这时,他才发现桌子上关于许世友一案的处理意见。主席愣了一下,忙问秘书是谁送来的。

“是博古的秘书小张送来的。”秘书答道。

接着,主席认真阅读了这份上报材料,阅毕又不屑一顾地把它放到桌上。然后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实在的,胸怀全局,日理万机的主席,他太累。在大敌当前、任务转变的紧急关头,有多少工作在等待他去做、去布置、去运作,这些内部问题他早已丢在了脑后。虽然许世友感情冲动,要动手打他,大海胸怀的他并没记在心上。许世友原在四方面军,毛主席对他的情况若明若暗,说心里话,也不甚了解,只从徐向前同志的口中,得知他善打恶仗、硬仗的气魄,这点主席是很欣赏的。他给主席的初步印象是:敢做敢当,粗莽而勇敢,自信而武断。文化低了些,是一位讲义气的农民英雄。这一次他要动手打主席,更加深了主席的这种看法。不过,风言风语传说他与张国焘的勾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不甚清楚。

秘书走过来,对主席道:“康生同志要来见您。”

“让他进来。”

康生来到屋里,主席用手指一下凳子,示意他坐下。

“主席,您还没休息。”康生边坐边道。

“事情太多,休息不了啊!”主席道,“你有什么事?”

“关于许世友的材料,主席看了吧?”康生欠了欠身子道。

“看了。”

“此案以尽快处理为上。不知主席有何意见?”

主席沉思片刻道:“这几天会议很多,还没最后收尾。对此问题也考虑不周。要问我的意见,还是团结为重,四方面军被抓的干部要尽快放,许世友是一名有影响的军官,还是不杀为好。具体意见拿不出,你们看着办吧!”

“那好,那好。”康生连连点头道,“主席实在太忙,我们具体办吧,有什么意见和问题,再来请示主席。也请主席尽早休息,我告辞了。”

常言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许世友再度被抓被关禁闭,然而他心里反倒平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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