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那阵,老师要求每人买一本字典。8岁的我知道自己的愿望大都不能轻易实现。果然,母亲说,一本字典要9毛钱,你父亲在田里干几天活才能换来呢。
说归说,母亲对学习还是相当重视的。多方打听,得知村里的一位退伍军人有一本字典。母亲是很有“心计”的,夜里带我去串门,先和那位大嫂聊上半天话,我站在一旁干瞪眼。母亲和她聊得很投机,便冷不丁地说:“听说你儿子有本字典,能不能借我儿子看几天?”大嫂正开心呢,当然同意,母亲说要给她钱。大嫂说:“钱不钱的,就见外了,你儿子不用了,就拿回吧,下次还可给我孙子用。”母亲满口答应,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不花钱就把字典弄到手了。
同学们大都买不起字典,我的这本字典倒成了我炫耀的资本。有了字典当然比别人认的字多,认的字多,就常常得到老师和大人的表扬,有了表扬,就更有兴趣去多认几个字典上的字。记得我还在读四年级,就可以读懂《水浒传》了。村里人朴实直白,他们衡量一个人文化水平的高低就是认字多少,他们常来考我,比如口语中的“旮旯”怎么写,田里的“稗草”又怎么写,我一一答出,他们便摸摸我的头,说声“不简单,真聪明。”父亲在一旁听着,常露出一张难得的笑脸。有次,一汉子考我“闩”字什么意思,我说出“闩”的意思,那人一拍大腿,门里拴一根木头,简直太传神了。后来,这汉子碰到我父亲,把我夸了一阵,说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这本小字典真帮我赚足了面子。
长大后,读了很多杂书,却样样不精,变成不文不武的模样。那汉子说我长大有出息,其实我是辜负他了。那本9毛钱的字典被我扔在一堆旧书里,有次被我外甥女发现当作草稿在上面画了许多图案。当初借我字典的大嫂已作古,她的孙子去年也结婚了。现在翻字典的习惯越来越少了,电脑里有“金山词霸”,词汇量是那本字典的几倍,但遗憾的是,却再也找不到当年读字典认字的幸福感和成就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