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是个标志性的日子,它去掉了中国人心中的一个痛,它结束了被足球狼外婆反复撕咬的噩梦,它圆了中国人期盼几代的一个美梦。这个噩梦曾是那么残酷那么冷漠那么不近人情,又是那么变换手法地捉弄和戏耍我们。它让几代球迷无数中国人为它操了那么多心,流了那么多泪!中国人是讲究一种精神的,在足球这个领域里饱受屈辱,会使我们感到压抑;中国这个曾经饱受凌辱的民族是有自己特殊语境的,每个中国人会发出一个从来没资格喊出的强音:我们的足球将被全世界所瞩目。
这一次出线是那么顺理成章,其一马平川般的顺畅,简直出乎人们的预料。有人说我们的运气好,这没有什么,竞技体育本来就需要运气。但为什么过去运气都差,偏偏这次运气好?
说起运气,伊朗、沙特等国都对中国的分组羡慕不已,难怪过去在亚足联受尽照顾的沙特代表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对张吉龙说:“你们赢了。”但谁都明白,中国过去在分组上曾经饱受蹂躏。苏永舜带的那届国家队,居然会让我们提前两轮结束比赛,从而让我们走进世界杯整整延缓了20年!
为什么这次从亚足联到世界足联不再难为中国,反而使人感到在暗中帮中国一把?道理很简单,把一个在亚洲拥有最多球迷和最大足球潜在市场的国家排除在外,对亚洲足球一点好处没有。20年前挤兑了中国,真是亚足联犯的一个大错。《日本经济新闻》对其中的奥妙道破了天机,日本和韩国已经高兴地预计,“中国队进入世界杯将给两个主办国带来两亿美元的直接经济效益”。谁肯放过这样一个超级市场谁就是个地道的傻瓜!这也正是为什么世界需要中国入世,为什么世界信得过中国人举办奥运。
喜悦不仅仅来自足球本身,从冲进世界杯的全过程来看,我们感到中国在亚洲乃至世界足坛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国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国家,更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欺负、被手腕愚弄的国家。
需要强调的是,尽管我们的分组形势帮助我们冲进世界杯,但我们冲进去是足斤足两的,因为我们提前两轮大功告成,这在近几届预赛都是罕见的。况且,被我们远远甩在后面的阿联酋、卡塔尔、乌兹别克期坦,哪个没有让我们吃够苦头?今天他们已经甘拜下风,中国队的进步幅度已经不言而喻了。
中国已是真正的亚洲足球大国,谁也不会再小视它的存在……
谁都不会否认这次成功是诸多有利因素的总和,分组极为有利、球员水平与心理因素的提高、外籍教练的成功调教、有关方面的周密鼎力支持、球迷出色的辅助,当然还不能忘记一个极其重要的条件,就是8年职业联赛的洗礼。正是职业联赛,使球员的技战术水平和应对能力有了质的飞跃;正是职业联赛,使李铁、孙继海、祁宏、李霄鹏、李玮峰等那么快地脱颖而出;正是职业联赛,使范志毅、杨晨、谢晖“西天取经”,范志毅从脾气很大的“大将军”变为球技人品均受赞誉的领军级人物,杨晨从地方队替补成为国家队不可或缺的良将;正是职业联赛,也产生了虽然个性上锋芒毕露但在球场上更加成熟的郝海东;还是职业联赛,使中国足球这个品牌大大升值并使亚足联及主办国体验到它的潜在价值,从而给我们的抽签及“战斗”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环境。
但是,我们绝不能满足,更不能认为中国的职业联赛可以使人高枕无忧。说实话,职业联赛是个很好的平台,不过总有人在这个平台上搭建一些丑陋的窠臼。“假球”、“黑哨”至今仍是臭名昭著的社会流行语,愈演愈烈的赌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向职业联赛杀来。我们走进了世界杯,但我们的足球环境仍亟待改进。就在我们为中国队取得历史性突破而欢欣鼓舞的时候,甲B联赛就出现了令人作呕的11:2和6:0的比分,这如同在庆功宴会上让我们痛饮假酒。请大家警惕,我们决不要得出假球黑哨赌博照样不妨碍我们走进世界杯的结论,不要以为冲进世界杯就可以遮住这些丑陋,不要让光荣被利用来成为肮脏的挡箭牌。
米卢的最大智慧是他没有让先进的足球理念向陈腐的足球观念低头。
米卢号称神奇教练,但这次在中国的“神奇”是他日后最大的资本,因为他把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国家领到一个全人类的盛会,而且这是一个延续了44年的老大难和顽症。尽管我们不能把功劳都归于米卢,但米卢的作用非同小可也是不争的事实。
米卢是一个有不少毛病和缺点的人,但他在足球理念和经验上要胜我们一筹。
都说外籍教练的最大不足是不懂中国国情,这是扣在他们头上永远有效、永远有理的帽子。这对一些心胸狭隘、不愿把饭碗让给人家的中国教练来说永远是一柄利器。是啊,哪怕雅凯来了,他也不会比一个民工更懂中国国情。米卢目前带中国队提前两轮出线,很大程度在于他没有向中国落后的足球观念靠拢,没有被“不懂中国国情”的帽子压得迷失方向。
“不懂中国国情”的帽子也成为良莠不分的标尺,一个世界名帅与一个无名鼠辈的外籍教练离开中国时都不会忘记给他们这顶桂冠。
施拉普纳是个聪明人,他一直在向中国国情靠拢,哪怕离开中国,也会使自己轰轰烈烈的失败成为一种惹人注目的商业效应。米卢似乎有点冥顽不化,死抱着云游各国都用的足球理念,拿中国一些约定俗成的行规不当回事。不过,施大爷带队一塌糊涂,米老顽主却节节胜利。
米老顽主不懂得中国的“民意”,在小组赛打了那么多场“民愤极大”的挨骂足球,他走到哪里都伴随着“米卢下课”的怒吼,他不懂得这在中国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在中国已经犯了众怒。但米老爷子只相信在中国没有人比他更懂足球,硬是拿“民意”不当回事,把所有的本领用在十强赛上。
米老顽主不去学中国话也不走群众路线,当一些耐不住的记者向他发出巨大的“嘘”声时,他不懂得倾听“群众的呼声”,也没有谦虚地问问群众有什么意见,只是以“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嘘’字”而搪塞过去了。当年戚务生真是走群众路线,在金州观众“换李铁”的呼声中顺从民意,把到凯旋门的票丢掉了。
米老顽主不懂得中国大牌球员的特殊价值,他实在不懂中国的“球情”。那些大牌球员在地方上是爷爷,说连马拉多纳都不会对主教练出口的“你还想不想干了”的威胁,在中国俱乐部的某些球员中是家常便饭。米老爷子不怕一些球员联手做他,反而硬是不买帐,让一些不可一世的球员不得不向他争取机会。
中国国情本来是一个很庄重的词,只是在一些足球“九斤老太”的手中成为保护落后意识的挡箭牌,对这种代代相传的染缸式的“足球国情”不懂也好。
中国足球进入世界杯只是还了一笔债,只是在足球的领域内刚刚脱贫。
在狂喜的同时应该告诫中国足球,不要让狂喜的心境左右了我们的心态,不要像多年落榜的范进一旦中举反而发了疯。狂喜过后我们不能不收敛一下日渐膨胀的心。
中国队走进世界杯的确让人兴奋万分,但是在狂热的喜庆中我们同样要冷静。中国足球就像一个历经几代人努力仍负债累累的企业,突然间扭亏为盈皆大欢喜,但它毕竟不是传统的500强企业,它面临的依然是关山重重。就像1987年我们为冲进汉城奥运会也曾在许多城市引发大游行,但第二年便被3场比赛一球不进的惨状消蚀掉我们的豪情。可以想见,如果我们明年在世界杯上被那些豪门列强戏弄得无所作为,今天的狂热很快会变为冷却甚至指责。
在我们无比欢欣的时刻,我们必须历史地看待这一次成功。中国足球翻身是经历了几代人、几十年的努力,不是靠一个人和一批人来扭转乾坤的,前人经历的尽管都是失败,但为今天积累了难得的经验。我们不能忘记8年职业联赛的洗礼,不能忘记无数球迷的矢志不渝,不能忘记媒体的推波助澜。只有冷静客观地看待胜利,我们才能继续前行。我们切记这样一个现实:第7次站在了前6次的肩膀上。
金汕,北京社科院研究员,酷爱足球,经常有足球评论文章见诸报端,是知名足球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