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摊在寒黑的夜里亮着灯和火。
在深夜里,我们一天的劳动终于结束,在回家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心里忽然浮起某个念想。
我们在某个用包装布或是塑料围起来的小屋里坐下,面对一槽正红的火。烟已经冒尽,炭不温不火地烧,像到了某个年龄的人,忽然间感到了过往的每一天都是实实在在的,有过去,也有将来。
没有市声。那个汉子专注地翻烤手中的肉串。鲜红的肉和雪白的脂肪在热力作用下逐渐显出诱人的红褐色。
在这一个街口,下一个街口,还有其他的街口,都有这么一间小屋子亮着灯。离开灯稍远的地方,是巨大的黑夜和宁静,空空荡荡的街道,通往所有的门,紧闭的半开的。某辆车驰过以后长时间的宁静。黑夜的声音沙沙沙的,比汽水里二氧化碳逃逸的声音还要小一些,还要稀薄一些。归属不明的女子,略带酒意的青年,放肆的笑声和目空一切的叫喊在黑夜里踉踉跄跄走不出几步。
钟表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嚓嚓地走,那种声音坚强有力,像一口永远是同一节奏同一种力度的铡刀在工作。嘈杂的时候,听不见。黑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在每一间屋子里,嚓嚓地切。
醒着的人在黑夜里能感受到更加清晰的恐惧。心张望着远处的灯火,在黑暗里势单力薄的火炉和一间塑料的屋子,借以忽略时间流走的声音,寂寞的声音。
这里是生活的另一面,魔术师藏藏掖掖的地方,不被我们注意的所在,真相和秘密的藏身之处。巨大的黑夜运行,我们努力地睁开干涩沉重的眼睛,内心深藏着等待,盯紧时间和黑夜的行迹,以免在这样的时候永远把自己给丢了。
那个汉子和他沉默的媳妇是我们忠实的守夜者,他们无声地坐着,在固定的位置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每一个进来的人,和他们分担夜的黑暗和滞重。
在天色微白的凌晨,第一个起床的人能听到这一岗撤下的声音。有厚重附着物的铁皮轻微地碰撞着。漫长的黑夜渐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