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有一大群写作的朋友,似乎个个都爱熬夜——俗称开夜车。夜间驾驶已成了他们的习惯,所以他们写字台上的台灯便带有车灯的性质——按车速每小时60公里来类比,他们中跑得快的,一晚上能写数千字甚至上万字。他们书房的电灯也就像延安窑洞里领袖的油灯一样——彻夜长明。越写东西大家越有精神——如同外国人爱晒日光浴,他们爱晒灯光浴。灯光没有把他们的皮肤晒黑,却把他们的心弄得怪沧桑的。成天在纸上爱呀恨呀生呀死呀,怎么能不累呢——有时白天出门,一看见外面真实的风景就眼晕:怎么跟两个世界似的,究竟哪个更属于自己?比起来,灯光似乎比阳光更能安慰他们的灵魂。他们吸收着灯光作为营养,长出文字的枝叶,开出幻想的花。据说夜间走过农村的青纱帐,能听见高粱在月光下拔节的声音。这一群写作的朋友,也会沐浴着灯光茁壮成长吧?伴随着钢笔尖摩擦纸的沙沙声,这就是他们的夜生活。当别人忙于搓麻将、泡舞厅、唱卡拉OK之时,他们以写作为乐。看到他们灯火通明的窗口,觉得真该给他们评个“劳模”什么的,以资鼓励。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了解他们那迥异于常人的作息制度和生活规律。长期昼夜颠倒,他们是城市里的猫头鹰。给他们打电话,一定要在中午以后。上午他们要睡懒觉的。正如前辈路遥所言:早晨从中午开始。他们有许多优点:学识渊博,思想活跃,才华横溢,诸如此类。最大的缺点是:不够省电。他们使用的电灯损耗得比别人家要快一倍。他们可以没有阳光、月光,却不能生活在没有灯光的世界。所以停电的夜晚,他们体验到加倍的烦恼——头脑中闪烁的思想,无法用文字来加以记录。灯光是他们思想的显影液。在灯光的沐浴下,他们孤独而充实地享受着内心的泼水节。上帝啊,就像花朵需要浇水一样,往他们身上多泼一点灯光吧——代表着世界对他们的祝福与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