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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春雪

情动人间
2002-06-11 来源:生活时报 韩国光 我有话说

去年初春70多岁的父亲感冒咳嗽没有及时治疗,不想前列腺肥大的疾病又引发加重了。

那晚母亲看他不停地爬起上卫生间,像母鸡娩不下蛋似的憋着想解大小便,就担心会有意外,果然半夜父亲一滴小便也尿不出了。母亲气喘吁吁地登上三楼急着拍开我的房门时,就知道事情不妙。父亲已是第三次因此病出现“尿潴留”了,我慌忙套上衣服奔下楼去找来出租车,将脸憋得刷白的父亲送到一家医院急诊部时,弟弟收到传呼也赶了过来。一值班大夫人急他不急地给导了尿,我们陪上笑脸连声称谢中架着捂着肚子老泪横流的父亲,拎着尿袋临时睡在了观察室走道里。

次日清早父亲挪进了泌尿病房。医生是我昔日的同学,随即给吊上了“诺达”抗菌液。一连十几天父亲病状都不见好转,饭吃不下几口,低烧干咳不止,下面插管处刀绞一般受罪,红浊的便血顺着导尿管滴下来,一夜间就淌满一大痰盂。由于急诊那晚来回几下插的导尿管不甚合适,便血随时会渗出管外弄湿衣被,天冷跟不上换洗而捂出股股腥骚气味。家中所有毯子还有我原先从部队带回的棉裤等,包括平时练习书法用的羊毛垫子都成了“尿布”。瘦骨嶙峋动身不了的父亲除了每时每刻忍着难言的煎熬,还要接受如抽血、造影等诸多检查,对于这些原先住院已检查多遍了并且已经确诊,为此我就央求医生,看可否尽量免了。父亲是会计出身,素来处事循规蹈矩,他说哪有这么多废话的,硬让我将他拖起,一切听从医生安排。我看着一管管殷红的血液从父亲干瘪颤抖的胳膊上吸出来,闭上眼睛一抹都是酸泪,这可是最初给我生命与骨肉的鲜血啊。

父亲已病成这样,但仍“讨厌”家人来侍候,他知道家里人人也都有难处。母亲因为他急得心脏病犯了,大哥上常白班平日抽不开身,弟弟开个出租车一天不上路就要倒贴好几十块钱费用,他老婆孩子全靠他开车挣点钱维生。只有我下了夜班有些时间,另外还要牵挂着挺着大肚子在家烧饭的妻子。我早晨骑车赶去换回大哥或弟弟两口子,就给父亲用热毛巾轻轻地擦擦身子,之后把水盆放在床边方凳上,再将那细如麻秸的腿移出被窝、脚浸入盆里。这是有生第一次为暮年的父亲洗脚,而在往日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我慢慢添着热水,给他搓搓裂茧按按穴位,想尽可能洗得仔细一点,时间长一点。可他总是“不耐烦”地缩回腿脚,似又满足地说好了好了。

医生经过多次查房,说再加一种安变青霉素液吊吊看,如果炎症再消不下去,只好进行前列腺切除了,最简便也是最无奈的办法可在腹部钻一孔洞终生腰上别一尿袋了。对于前一种方案因手术较大,而且要不停地吊水冲洗尿道流血过多,病人折腾不起家人难以接受,而对于后一种方案考虑以后每月都要换管子痛苦不说,洗澡等许多不便家人也难能接受。我们想最好能保守治疗,哪怕拔掉尿管能凑合解小便,仍像过去一样夜尿频繁,日夜离不远卫生间。

其间医生为父亲换过几次导尿管并提出要拔去试试,每换一次父亲总示意家人出去等着,我从门缝间偷偷瞅着坐起的父亲,他疼得身上就像铁钉捅了一般,死死地勾着头咧嘴紧紧地咬着牙齿,生怕叫出声来让家人听见。面对那痛苦至极的样子,我恨不得冲进去揪住医生将其痛打一顿。父亲的导尿管拔下后依然不能自然排尿,活人怎让尿憋死呀,不得不顶着灼痛又插上了导尿管。这时头发、胡须乱如枯草憔悴得没有人样的父亲几乎用哀求的腔调对家人说:“快点给我开刀吧,即便倒在手术台上这把年纪也无所谓了。”但做晚辈的又怎愿如此?明知保守治疗希望渺茫,仍劝他再受几天,看看有否转机,实在不行也要换家更好的医院请个专家主刀。但他怕再过多地劳累我们甚至发火撵我道:“宁可憋死也不想转院了。”

那段时日全市各大医院都布满了我弟兄几个的脚印,或许孝心真的感动了上苍,就在老天爷纷纷扬扬洒下一场春雪之际,父亲的尿管再次取下时小便滴滴沥沥地解了下来。为此母亲在家得知后感激得泪落盈盈连连作揖几乎跪拜在雪窝里。之后父亲回到了盼望多日的家中,观察几天又答应入住另一家医院,那天我送他时,步履蹒跚的父亲坚持要自己拎着装着衣物的编织袋子,我没有强硬夺下,父亲一辈子任性惯了,可人老了病魔缠身又怎能由得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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