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忒爱吃饺子。我以为汉族人全都爱吃饺子。有一次,一位我颇为敬重的远房亲戚第一次来访,我亲自动手包饺子给他吃,谁知这位亲戚竟然不吃饺子,从此我认为他是个怪人。其实他一点也不怪,是个人人称道的平易近人、厚道忠诚的大好人。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他竟然不吃饺子。
类似的情况并不是只发生在我一人身上。一个酷爱鲜花的人想不通世上竟然有不爱鲜花的人。一个热衷于虚名的人通常会说淡泊名声者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相当多的女人想不通何以许多男人不爱逛街。好色之徒决不相信有坐怀不乱的人存在。贪婪者必然指责无私奉献者是虚情假意、沽名钓誉。真是不胜枚举,俯拾皆是。那么,这么多想不通的根源在哪儿呢?我以为就在于将心比心,以己度人,以己律人。
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每一个人都是独异的存在。当人们都处于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生存状态时,相互之间的这种相异性还很不明显,将心比心还差不离,比如,对面黄肌瘦者施以食物会得到感激,对瑟瑟发抖者暖以衣物会得到谢意,对孑然一身者援以“红线”会得到报答。但是,当人们都处于舒枝展叶、龙腾虎跃的发展状态时,再加上社会又为人们的自由发展提供了宽松的环境,相互之间的相异性就越来越明显,价值观念多元化,审美观念多元化,信仰理想多元化,这时再去将心比心往往就会处处想不通。
一位哲人说,世界上的坏事都是那些动机善良的好人做的。我想,有些动机善良的好人,往往是盲人,他们看不到人之为人的独异性,无须想得通,偏要想得通,本不一律,强求一律,尤其是强求与自己的一致。他们或者以善解人意者自居,去时时地揣摩别人的心态,窥探别人的隐私,照亮别人的灵魂;或者以乐善好施者自居,己所欲,施于人。岂不知,正是这种善良的心态和行为,导致了对别人隐私权、自主权、生存权、发展权和审美权、选择权等等的侵犯甚至侵害。
人与人心灵之间,既有相通的一面,也有不通的一面。相通的一面,使我们感受到温馨、友谊和情爱。不通的一面,则使我们感受到神秘、新奇和珍贵。惟有充分地尊重别人,尊重独异的人性,尊重独立的人格,我们才能对五彩缤纷的人生想得通、行得通,活得舒心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