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场霜之后，有几片树叶从窗前的树上落下来。两岁的儿子望着窗外的景象喃喃自语，“叶子掉下来了，叶子掉下来了。”说着说着竟然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可能儿子从电视上看到过同样的景象，从那上面学会了对于落叶的伤感，此后几天儿子沉浸在他那混沌的情感中，有树叶落下来，他就会跟着掉眼泪。
有一天我和儿子一起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落叶。我想向他讲讲落叶的道理，让他早一点了解将来他必须面对的这个世界。于是我说，那些叶子，那些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它们已经很老了。所有的叶子都是这样，它们都会老，老了之后就会落下来。秋天已经很深了，然后就是冬天，天气越来越冷，偶尔还会下雪。从3月到11月，整个春天和夏天，还有半个秋天，这些叶子经历了很多风吹雨打，现在它们面皮发黄，它们枯萎了，不能够再呆在树上，它们要到泥土中去，和泥土化在一起。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有一阵寒风吹来，树上的叶子纷纷下落。不知道是儿子没听懂我的话，还是我的话加重了他那似是而非的伤感，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很快调整思路，换一种说法讲给儿子听。我对他说，也许叶子也会相爱的，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爱着另一片叶子，整个春天和夏天，还有半个秋天，只要微风一吹，它们就相互抚摸。“我爱你。”“我也爱你。”它们这样说着，但是尽管它们相爱很深，寒风吹来或者下霜的时候，一片叶子却帮不了另一片叶子什么大忙。有一片叶子掉下来了，另一片爱它的叶子就不愿意再呆在树上。另一片叶子不要孤独，它要和它爱的那片叶子在一起，它们回到地上之后，又可以相互依偎，相互抚摸了。因为当初它们发过誓，它们要相爱，永不分离。听了我的话，儿子眨了眨眼睛，他望着空中不断飘落着的落叶，终于止住了眼泪。
我还对儿子说，那些老叶子，不是风霜把它们打落下来，是它们自己要回到地上。它们要把树上的位置留给后来的叶子。它们回到树根那儿，慢慢地积攒力量，默默地等待春天。到了明年春天，当我们把棉衣棉裤都脱下来，快乐地伸展胳膊的时候，一天清晨，我们忽然看到树枝上缀满粒粒珍珠，那是一枚枚新生的幼芽。再过几天，暖风一吹，那些幼芽迅速长成一片片嫩叶，在阳光下浮绿泛金。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急切地想象着嫩叶子的未来。这时儿子不再看落叶，而是盯着我的眼睛。也许他根本听不懂我的话，也许将来他的记忆中不会有两岁时的落叶故事，但我还是说了下去。我说，到了夏天，那些嫩叶子长大了，它们很健康，很快乐，它们一起织成浓密的青荫遮蔽着枝头。更为重要的是，这些新叶子相互依偎，相互抚摸，它们相爱了。原来那些叶子，那些老了之后飘落下来的叶子，看到树上新叶子的景象非常欣慰。那些老叶子已经不是叶子了，它们成了泥土的一部分，它们回想一下自己从一片叶子成为泥土的过程，结果，它们觉得那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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