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是值得立传之人?哪有多少可以入传之事?这里却有了一本我的“口述自传”,岂不滑稽?
事情是这样的:部队作家许福芦君,1997年才相识。他熟悉猛将雄关、金戈铁马的题材,不知为什么对我的蠹鱼事业、苜蓿生涯有了兴趣,要写我的传记。我惶谢再三,他坚持再四,比赛韧性。终于我比不过,找了些资料给他。他认真看过,还不远千里,从北京到我的故乡安徽桐城,找了我的故乡和我的母校等地访问摄影。将动笔前,他要我谈谈平生大概。我谈了一点。他一听,主张就这样详谈下去,由他记录出来,便是“口述自传”。我一向不懂,许多自传,也是本人口述,别人记录的,并不标明“口述”字样;那么,特别标明“口述”的自传,究竟有什么不同?福芦作了许多解释,我还是不明白。好在只要我动动口,想来不会太费事,也就不求甚解地“口述”起来。我们从1998年开始,一章一章地进行,每一章至少都经过六个步骤:我口述录音;他写出初稿;我加工调整;他打印出清稿;我再作修补;他打印出定稿。共得十三章,算是完成,已经到了2001年,前后跨越三年。中间我因病因事,多有耽搁,拖泥带水地进行之中,更见出福芦的韧性。
本来,我平生经历中稍稍有点意思的,大概都写过回忆文章了,这里实在没有多少新材料。于是以意为之地发挥“口述”二字的特点,散漫谈之,随时泛涉到有关的环境气氛、交游人事等等。福芦生于50年代,听我这个20年代生的人谈这些旧事,倒觉得新鲜,鼓励我就这样谈下来。
这部平凡贫乏的自传,对读者只有一个意义,就是看一个人是如何虚度一生的。我那些回忆文章将另有结集(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舒芜集》第八卷),本书读者会不会看到,有没有兴趣参看,都难以预料。我只声明一点:如果遇到,请参看那里面的一篇《〈回归五四〉后序》,(当然先已收入论文集《回归五四》)是关于我虚度一生的思想历程的最完整的总结。凡是此传未说到未说清,而那篇说到说清了的,全以那篇为准。
这三四年中,福芦为此传花了大量时间精力。他的记录,在漫谈文本中尽量暗寓条理,在书面语言中尽量口语化,煞费经营。全书章节的分合与标题,都是他的主意。注释全是他加的。他的夫人汪晓莉女士始终协助,一次再次地打印;我的字十分拙劣潦草,她要很费大力来辨认。对他们两位,我要郑重致谢。绛云女士热心促成此传出版,我也深深感谢。
摘自《舒芜口述自传》
舒芜口述许福芦撰写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