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走过许多路,到过许多地方,看见各种各样的人,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人生。但是,突然之间,发现其实过去只是一片的空白,只是因为,我到过了怒江。它使我知道了什么是世间最真挚、最美丽、最令人心灵震撼的情感。那是一种非凡的体验。左边是巍峨的高黎贡山,右边是雄伟的碧落雪山,怒江在两座大山的夹峙下,宛如一条蜿蜒飘动的翡翠彩带,召唤和诱惑你进入那最神秘的峡谷深处,去领略人迹罕至的自然景观、鲜为人知的民情风俗。
知道怒江的人很多,然而有关怒江州府六库的故事,许多人却了解得不多,人们只知道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有古老破旧的教堂,有纹面的独龙人,还有很多很多的桥。
从大理至六库有200多公里的路程,我走了9小时。路实在说不上是路,很难走,而且其间还经历了一次公路塌方。云南的山路之险,从这里可见一斑。来到了这个安扎在峡谷中的州府,满街却找不到怒江州的地图。怒江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桥,它是桥的世界。既有现代化的怒江大桥,有用钢索捆绑而成的钢索桥,有木做的吊桥,还有让人怎么也搞不清楚是怎样把水运过对岸的运水桥。
这里的住宿很方便,最高级的佰亿大酒店,一个标准间才100多元钱,而设施却相当好,在内地四星级酒店也不过如此。六库是一个不大的城市,街上根本找不着卖土特产和旅行纪念品的小店,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在街道两旁的歌厅,到处都能听到张惠妹的歌,不时还能看到边走边歌边舞的僳傈族男女。
离福贡县城还有近30公里处,我们驶上一条盘山公路,七绕八拐后,怒江已经在身下幽深的峡谷里,变成了一条小沟渠。把车停下,爬过一条曲折的山路,一座雄伟的教堂霍然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怒江最大的教堂——老母登基督教堂。此时走来了一位老人家,如山中的灵魅,从他那儿我了解到,教堂是在20多年前重新建造的,我给他的孙辈们照了几张相,我知道我无法把这些相片直接寄给他们,但我会把相片寄给这教堂,把它转交给这些善良的人们。
福贡位于怒江峡谷中段,海拔1200米,全县不足10万人,其中傈僳族占了总人口的60%。夜晚我们特意安歇在县城旁的一个傈僳族自然村——衣块比,目的是要住“公房”、喝“同心酒”,与傈傈族同胞同食共乐。
“衣块比”,在傈僳语中“衣”是水,“块”是取水、打水,“比”则是水潭,总起来含义为打水喝的水潭,因小山村中有一水潭而得名。歇洗完毕,我们被接入“公房”,一间高大宽敞的木屋里。屋内的地是用复笆铺就的,洁净别致,可席地或坐或卧,也可将之当做桌子、椅子或床铺。公房原是傈僳族供未婚的年轻男女谈恋爱的地方,现也用做聚会、待客的屋子。屋内除了安放着一个装杯盘、茶叶和放录机的柜子和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塘外,其余全空着。
簸箕饭送上来,一个圆圆的大簸箕内盛满雪白的大米饭,饭上堆着大块的烤乳猪、大片腊肉和圆溜溜的洋芋。五六个人一围拢就可开饭。可奇怪的是不见送碗和筷子来,大伙只能发楞干等。直到主人来教,做了一次示范,就是用左手去抓,以左手代筷,将抓到的饭菜放到右手上吃,右手当碗,众人这才弄懂了规矩。正吃得热闹之际,六七个鲜艳夺目的傈僳族姑娘拥了进来,来与我们喝“同心酒”。两个人手捧一竹筒水酒,相互搂着肩,脸贴脸嘴挨嘴一起将酒饮尽。按风俗这种饮法除夫妻俩不能外,其余任何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我们头一次遭遇这种场合,一个个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稀里糊涂往下灌。熊熊火塘映红了张张笑脸,甜美的歌声伴着香醇的水酒,欢乐的气氛荡漾在屋内。
尔后,我们近20个人就共宿公房,头顶同一片屋瓦,身卧同一片蔑笆,每人一个睡袋,钻进小袋成一统。
翌日清晨,我们前往丙中落,它是我们此行的最终目标。丙中落地势平缓,使人视野开阔。公路下边的梯田,起伏有致,线条明快,四周云雾飘渺,山坡下远处的重李教堂异常突出,即使说它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清晨,一丝淡淡的光透过屋子的缝隙把我惊醒,我跃身而起,屋外却还是朦朦胧胧的。我胡乱地披起衣裳,拿着手电筒冲了出去。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听见了精灵的歌声,无数不同的鸟鸣声此起彼落。白纱般的云雾萦绕着小村庄,村庄里也传来了各种生命的呼唤,鸡啼声、牛哞声、铜铃声,这是生命中的梦境。天悄悄亮了起来,隐隐约约的雪山,努力展现的朝霞,生平所见的美景,就是眼前的一切了。
一路上的风景更为美丽,我不愿意再向别人说起这里,生怕太多的人会把这里的纯朴面貌破坏了,这是一个还未有电灯的原始山寨。临别时,他们一分钱也不肯收,还给我们送上一瓶自酿的青稞酒,瓶子对他们来说一定是很珍贵的,我一定会把它带回去送给我的朋友,并向他们诉说这山里的故事,也让他分亨这一份难舍的情怀。
当我疲惫的身躯已回到繁华的闹市,但眼前似乎仍晃动着那些眼神里流露着无尽期盼的山童,那些经历千辛万苦的马帮,那些从山崖上采集大理石来修路的工人,耳边仍依稀传来那峡谷中古旧的教堂里,还有那和着薄云的、遥远的钟声……我既领略到了怒江原始、天成、纯真的山野之风,又感受到了它潜在的独野难驯的暴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