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秋,挚爱老舍文学作品的许林邨得知老舍在孔庙遭毒打后投湖自尽的消息,欲哭无泪,遂生出要为老舍立碑的念头。他与好友、剧作家吴幻荪商议,一定要在老舍去世的周年忌日,在太平湖立一块碑纪念老舍。
现年88岁的许林邨回忆说:“1967年春节过后,我在家里找出一块汉白玉,有三尺来长、八寸宽。吴幻荪看了满意地说,这块石头虽小却是座山的模样,有重于泰山之意;它一边整齐一边随形,有不为瓦全之象征。碑文刻什么呢?我说,上款就刻‘人民艺术家’,算是评价,正文刻‘老舍先生辞世处’,作碑铭吧。确定了碑文,我就着手镌刻,每天深夜干。背着家里人,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不敢出大响动。那年我54岁,精力还好,体力也顶得上,就像刻图章似的,用刻刀,凭腕力手劲,一刀一刀慢慢刻。两个多月后,碑刻成了。”
“1967年8月24日凌晨,我扛着碑来到太平湖。吴幻荪看到碑上刻有‘许林邨敬立’的落款,担忧地说:‘您怎么就刻上您自己呢!其实您不落名也行。您落了名,照说我也应该陪着您。’我没有再说什么,便动手挖起坑来。我们把碑立好后,在碑前无言地站了好一阵子,只当是给老舍先生开了个有两个人出席的追悼会。”
我问许先生:“您当时不害怕吗?”
“事后,我也有点紧张。不过,咱们这片的街坊四邻太厚道了。我跟吴先生离开太平湖时,天已蒙白。我想,天一大亮,我也许就是家破人亡。转而一想,我生平懦弱,今天办了件‘横事’,心里痛快!只恐妻女因我受连累,有些不安。后来,我去太平湖,见人们观看这块碑时好像受了‘安排’——都是一个人或两个人在碑前驻足,其他人则在远处若无其事地等着,走一拨才又过去一拨。时间一长,太平湖遛早儿的人们渐渐都知道了这块碑,可没一人向上面汇报。当年有个叫白鹤群的小伙子,四处打听我,知道我的人都说不认识。后来才知道,他是把碑文拓了下来,想送我一张拓片,人们这才告诉他我的住址。你说,这不是老街坊们在暗中保护我吗?”
“吴幻荪当年是马连良、尚小云的剧用秘书。解放初期,老舍先生把他们这些北京老艺人组织起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也解决了他们的生活困难。1957年‘反右’时,老舍曾冒着自己被打成右派的危险,保护了吴幻荪。吴先生后来多次对我提起那块碑的下款。我就对他开玩笑说‘老舍先生保护过您,您就不许我也模仿老舍一回’?”
遗憾的是,修环线地铁时太平湖被填平,石碑从此不知去向。
(《生活时报》2001.8.24姜克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