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3日凌晨2点钟左右,熟睡中的河北大名县乔庄村农民乔洪书被一阵响动惊醒。“不要喊,要不就捅了你!”乔老汉定神一看,只见眼前三个蒙面人拿着手枪、砍刀凶目圆睁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搭话,乔老汉和老伴的眼睛就被封上了胶带,嘴里塞上了毛巾,手脚也被捆了起来。老人吓得不知所措,只听一个声音低声说道:“我们只要钱,不要你俩的老命。”乔洪书心想,既是要钱,给了可能就没事了,于是指指褥子下面。一个蒙面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撩开被褥四下翻找,另一个蒙面人抱起捆着的乔老太太从南屋放到了北屋的床上。
个把钟头后,眼睛被胶带粘着的乔老太听院子里没了动静,使劲用舌头顶出了塞在嘴里的毛巾,哆哆嗦嗦地坐在床上失声大哭起来:“来人啊!……”
乔老太的哭喊声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邻居披着衣服闻声赶来,乔老太顾不上自己还被绑着,赶紧吩咐邻居去看看南屋里的老伴。人们进屋一看,乔老汉人没了,院里的一辆自行车也被蒙面人劫走。
据乔洪书老人讲,他被人捆起来后,架上了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那几个人路上一声不吭地推着车子往前走。老乔被胶带粘着眼睛,看不到方向,感觉拐了几道弯,约摸走了一个钟头的路程,自行车推不动了,有个人解开他捆着的双手,用被子裹着他继续向前走,他觉得脚下像踩在沙滩地上,又走了1000米左右,他被人拽着,感觉像下井一样,先是钻进去,后是爬上去,接着又是钻下去。停到一块平地后,几个人用铁链子捆住了他的双脚,然后有个人告诉他:“这里有一箱方便面和一桶水。”说完,那几个人就走了。洞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乔老汉拽出塞在嘴里的毛巾,撕下贴在眼上的胶布,一下子蒙了,周围一片漆黑。他趴着身子用两只手四下里乱摸,摸到蒙面人留下的手电筒,打开一照:这是一处两米多深的洞穴,四壁上还留着铁锨刚挖过的痕迹。他意识到这是专门为他挖的。
案发当天早晨的6点钟,村里的干部向当地派出所报了案,同时,也给在石家庄的老乔的大儿子乔春强打了电话,告诉他家里出了事。得知老父被绑架的乔春强心急如焚,正要准备收拾一下赶回父母家去,突然,他家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山西口音说:“你爹在我们手里,马上准备40万。”“唉——”乔春强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对方就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乔春强赶到了大名县公安局,一进门立刻向负责此案的公安民警说了接到绑匪电话的情况。办案人员吩咐道:为了保护人质的安全,公安人员暂不直接露面,以防打草惊蛇,并要乔春强以给其母看病的名义尽快将老太太接到县公安局,了解案发时的情况。
4月4日,整整一天歹徒没有打来电话。5日上午,那个可怕的电话终于来了:“钱准备好了没有?”“啊,正凑着,能不能……少点?”“少了不行!”“那,那我爹人现在咋样了?”“人没事,我们要的是钱。你赶快准备!”当乔春强把来电显示得到的电话号码反馈到公安局后,办案人员立即赶赴石家庄,与石市警方取得联系,很快查出绑匪打的电话是市内的一部IC卡电话,侦查工作陷入了困境。
7日上午,又一个手机电话打到了乔春强家,还是那个山西口音:“准备好了吗?”“太多了,我现在才凑了20万,我实在没有那么多呀……”“20万就20万吧,你马上带钱赶到郑州,火车站有人接你!”“我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听听他说话!”“现在不方便,人在地下室,晚一天让你们说话,你明天赶快带上钱去郑州,交钱后就放人!”这次乔春强从来电显示上记下了手机号码。
8日,专案组安排两名民警分别化装成乔春强的表弟和内弟,带上装钱的密码箱从石家庄起程赶往郑州,准备“交钱”。9日上午11时,乔春强等人到了郑州。刚出车站,他的手机就响了,那个山西口音凶狠地说:“是不是不想要你爹了?”“我,我,我带着呢……”对方又问:“那你耍啥滑头,怎么来了三个人?”乔春强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辩解说:“我带这么一大笔钱咋敢一个人来呀!”“那好,你们马上坐返回的车去北京。”果然,在9日下午他们在返回石家庄的火车上又接到了绑匪的电话:“坐上车了没有?”乔春强不满地说:“车坐上了,不过你们太不义气了,我没法相信你们。我不去了,咱们就在石家庄交钱,哪个宾馆都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听完电话后,竟然没有明确表态就挂了。
过了4天,乔春强在石家庄家中又接到绑匪的电话。他非常担心父亲的处境,说道:“我必须先和我父亲通话!”对方答应:“那好吧!”少顷,乔春强听到了父亲的录音电话:“春强,你准备些钱吧!”随后又听那山西口音发话道:“你马上到新乡吧,交钱放人!”
4月15日早晨,4名办案人员与乔春强乘火车分坐不同车厢又赶赴新乡。从发案到此时已经11天了。当晚8时左右,乔接到绑匪电话:“你们住哪儿?”“我在静安旅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干脆就回去了!”“别,别走,你等到明天早晨。”
16日,乔春强和公安人员没见一个人影,也未接到任何消息。17日上午,专案人员不得不再度随乔春强撤回石家庄。坐阵指挥的公安局长果断作出了调整侦查部署的指示,决定几位民警继续留在石家庄等候消息,其余人员火速返回大名,以乔庄村为重点,深入摸排有前科的重点嫌疑人员。石家庄、大名两地同时开展由被动变主动的侦查活动。
从4月3日那天凌晨被绑架已经过了十几天了,被困在洞里的乔老汉仍然活着!他的双脚被铁链捆着,铁链的另一端用橛子固定在通向出口处“风洞”的洞壁上,乔老汉够不着拴他的橛子,也弄不开脚上的铁链,如果没人来救,他只能听天由命地困死在这里。
乔老汉以一睡一醒的生理转变估算着时日。开始那几天,他一天要吃上两块方便面抵抗饥饿,后来只吃一块,因为他不知还要在洞里呆多少日子。再后来一箱方便面已经吃得仅剩下两块,水桶里的水也不多了。自从上次那几个家伙来洞里给他录了向儿子要钱的录音后,再没人来过。乔老汉想,看来自己在洞里还不知要呆到哪一天,方便面和水必须节省着用,实在饿了他才掰一口方便面吃,实在渴了才喝上一口水。
有一天,他突然感觉到洞顶上有人畜走过去的“咕咚、咕咚”的声音,他感到希望来了,于是兴奋地大喊:“救命啊!……”喊了几声,没有人听见。接着,他又使劲大喊,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人听见。他绝望地靠在洞壁上。还有一次,又听到了上面有人畜走过的声音,他除了大声喊叫,还不顾一切地从被子上撕下来一条布头,用打火机点燃,扔到了洞口,想让外面的人看到这里冒出的黑烟。布条很快燃烧完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被人发现。希望又一次化作了泡影,伤心无奈的乔老汉抱着头在地上痛哭起来……
后来,方便面终于吃光了,饿得实在心慌了,他就在箱子里、被褥上、地上捡掉下的方便面渣吃,渣也捡不到了,他就吃调料,一包一包节省着吃……直到最后所有能吃的都没了,水也喝光了,乔老汉想没有吃的了还可以硬撑上几天,如果没有喝的了,恐怕离死就不远了。这时的乔老汉已经好几天没有大便,全身一点力气也没了。他想得赶紧把身体里仅有的这点水分保留下来。于是,每当要小便的时候,他就撒进水桶里收集起来,当渴急的时候,就把水桶对到嘴边,闭上眼睛喝上一口尿液。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七八天。乔老汉小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两三天尿不出一点儿。一天,他在昏睡中又一觉醒来,觉得嗓子又干又疼,便把水桶对到嘴边,费了好大劲只沾湿了嘴唇,没有喝进嘴里,原来桶里的尿液也喝光了。最后,竟连小便也没有了,他口渴得嘴都张不开,嗓子像是粘住一般,100多斤的体重消耗得只有皮包骨头架了。“不,我一定要等到破案,等到儿子和警察来救我的那一天。”他抱定活下去的念头。
专案组分析着有限的线索。乔家位于乔庄村西部,位置偏僻,绑匪蒙面作案几次给乔洪书在石家庄的儿子打电话,说明歹徒对乔家熟悉且知晓乔老汉儿子的电话,一个绑匪操本地口音,说明其中有一人就是本地人。那么,此人到底是谁呢?在经过深入的摸排后,大名县南马头村的杨奇顺纳入了警方的视线。杨奇顺28岁,无固定职业且长期在石家庄居住,结交人员复杂。初步调查,他以前有盗窃、抢劫嫌疑。南马头村离乔庄村很近,他应该知晓乔家的情况。案发时,有人看见他回过大名。通过进一步调查,这段时间杨跟本村青年刘涛瑜、刘信广来往密切,4月3日案发那天,三人都在大名,而且有人反映刘涛瑜使用的那部手机号码与公安人员提供的打到乔春强在石市家中的电话手机号码相同。三人被认定有作案重大嫌疑。
5月8日,大名、石家庄两地民警同时行动。当晚,一中队民警在南马头村抓获了刘涛瑜、刘信广,三天后杨奇顺在石家庄市被抓获。经过审讯,杨交代了他和同伙作案的经过。原来,春节过后,杨奇顺和刘涛瑜、刘信广在家中一块喝酒。被称为“刘半仙”的刘涛瑜说:“咱们不能一直这样过着,得想个法子弄些钱花。”接着,刘涛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绑架个人敲诈钱。于是又由刘涛瑜设计,决定在附近干涸的漳河河道里挖一个放人质的地洞,因为这里很荒凉、人迹罕至,不容易被发现。正月十五过后,三个人看中了极少有人出没的漳河拐弯处的河堤,便带上铁锨开始选址挖洞。经过三个夜晚,他们挖好了洞穴。“刘半仙”为了敲诈方便,还从信用社贷款3000元,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和如意卡。他们商量后,一致认为乔庄村乔老汉的两个儿子在石家庄做生意,家中一定有钱。春节的时候,乔家两个儿子开着装着年货的轿车进村,让人好不眼热。全村子里就数老乔家气派,再说,平时就老两口在家,很容易下手。不久,两人又联系上了在石家庄打工的杨奇顺和山西人张军。
2000年4月2日晚,杨奇顺、刘涛瑜、刘信光蒙面带上砍刀和一把玩具仿真手枪开始实施了罪恶的计划。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扔下乔老汉,他们商量由常在石家庄的杨奇顺和张军给乔老汉的儿子打电话要钱,刘涛瑜和刘信光留在家中打探风声。他们这些财迷心窍的家伙在敲诈钱财的时候,也感到了形势不妙。特别是乔家在县电视台每天晚上黄金时间播出寻人启事后,他们更是胆战心惊,“刘半仙”甚至还做过恶梦。
十几天过去了,离40万元美梦越来越远,而来自精神上的恐惧却与日俱增。最后,几个人终于决定不再与乔春强联系。乔老汉的生死更是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然而,这伙丧心病狂的歹徒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个被传为“死案”的绑架案,一个多月的功夫就被公安机关侦破了。2000年5月10日晚9时,按照案犯的供述,公安局巡警队、刑警大队技术中队近30多名民警和120急救中心的同志押着杨奇顺赶到漳河河道寻找洞穴。当晚11时,他们终于在已被风沙吹得变了形的漳河河套找到了洞口。
挖开洞口,民警爬了进去,随着手电光的晃动,发现了躺在洞内的乔洪书老人。这时的乔老汉三天没有小便了,已严重脱水。看到骨瘦如柴的父亲被民警抬出洞来,乔老汉的儿女们忽拉一下围过去,见父亲还活着,激动得跪倒在了民警面前,流着热泪说不出一句话来。躺在担架上的乔老汉睁开眼睛看看儿女们,又看看来解救他的公安民警,嘴唇嚅动着,颤颤巍巍地用力说:“我,我知道……警察……会来救……我的……”从2000年4月3日凌晨被绑架到被解救,乔洪书老汉在洞穴中靠着坚强的毅力奇迹般地活了整整38天!
(《北京青年报》2002.3.19刘书新 李罡文/刘书新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