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葳：你女儿一朗快6岁了吧，你觉得，做了父亲后，对事物的看法有哪些变化？
姜文：通过这个孩子，我对生命意义上的东西有了关注。在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就开始写一些日记，当她会回答的时候，我就跟她聊天。我发现她每天都是不同的人。她会耍弄我，她会把我当傻子来逗，她很幽默，而且她有智慧，有肌肉——我原来以为小孩就是一堆肉。她有梦想，会编故事。这么说吧：大人所有会的她都会，而且可能比大人更纯、更聪明。有时候我就在想：大人随着成长而被泯灭了的很多东西她有。
从一朗身上，我要学她的智慧和她的胸怀。她刚刚上幼儿班的时候就“爱”上他们班的一个同学。她就回来说：“妈妈，我爱上一个小男孩了。”她妈妈说：“你给他写一封信吧！”然后她就特别认真地琢磨写哪些话。到礼拜一去幼儿班，一朗对那男孩说：“这是我给你写的信。”那小男孩说：“你干吗给我写信啊？我不要。”她妈就一惊，说：“这怎么办啊！”一朗看到旁边又来了一个小男孩，就说：“那我给你吧。”那小男孩说：“他不要我也不要。”然后又过来一个小女孩，一朗说：“这信我给你吧！”可那小女孩也不要。他们都不要，因为他们都不识字。然后一朗跑回来，将信给她妈说：“妈！你把这封信带给圣诞老人吧。”回去的路上她妈哭了，说：“我可能做错事了。我不应该鼓励她写信。”晚上，她妈就想跟她谈，不要让她有心理负担。没说几句，一朗就说：“你别说了，我懂这事。我明白是这样的：有些人看上去很让你喜欢，但实际上不一定；有些人看上去不让你爱，但实际上也不一定。信还是给圣诞老人吧。”
她有一股子认真劲儿，比大人还较真儿。她喜欢跟一个小男孩玩，玩着玩着，突然就发脾气了。我听不懂，就问她妈。她妈就乐，说：“他们一直在玩过家家。她就说：‘我给你倒杯可乐。完了我们出去。’那个小男孩走的时候就把杯子倒过来了（其实是只空杯子）。她就特别生气地跺脚，抓着小男孩说：‘你把可乐洒了。’小男孩说：‘杯子’里没有可乐。这是假的。不会洒的。’她说：‘不！这就是真的可乐。我给你，你应该很仔细地端着。你怎么能把它洒了？’小男孩说：‘其实我没洒。我翻过来就行了。’她就生气地跺脚说：‘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可乐！你已经把它洒了。你不应该把它洒了。你知道吗？’弄得那小男孩特别无辜。”
李尔葳：其实这个孩子很有自己的判断力，也很有想像力。
姜文：不是这个孩子，是所有孩子。我们低估了孩子。我觉得相比较起来，我们比孩子更愚蠢。为了进入人世的生活，我们要压抑很多东西。（《中国文化报》200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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