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考上安徽滁州师专的晶晶放寒假回家后,妈妈发现她身体有些浮肿,起初以为她是在火车上站了几个小时,太累了才成这样,谁知以后的几天里情况却越来越糟,“妈妈慌了,赶紧送我去医院。一查是尿毒症!”
“妈妈一直骗我说没什么大事,可我看到爸爸三天之内头发全白了,就知道情况不妙。”终于知道实情后的晶晶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之神的冷酷,一时间难以承受。但后来当她得知换肾可以救她时,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特别是听医生说,如果是亲人捐肾,效果会更好时,晶晶的心里一下子轻快了许多。因为她知道疼她疼得要命的爸妈为了她,会不顾一切地做任何事。只要血型符合,身体还好的爸妈一定会为她捐肾的。虽然晶晶也很不忍心父母为她做这件事,“毕竟爸妈的年龄大了”,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晶晶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父母身上。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晶晶对自己的自信产生了怀疑。一连多日,父母都没有提捐肾的事,不仅如此,她还从医生那里获知,爸妈决定让她等待别人的肾源。晶晶一听就蒙了,怎么会这样?如果不尽快换肾,照现在这样,每月用于透析等医疗费,就要花掉近万元,这可是个无底洞啊。为了支付高昂的透析费,妈妈到处寻求捐助,当接到同事送来的4000元捐款时,竟感动得长跪不起;爸爸甚至决定要卖掉房子,家里现在已一贫如洗。晶晶明白,等待肾源就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对于她家来说,是根本不现实的。“爸妈一定都考虑到了,可为什么还不……”思前想后,晶晶决定还是当面问问妈妈。
“明白我的意思后,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医生说我年龄大,不适合做这种手术’。”晶晶当时点了点头,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因为她发现妈妈的目光在躲闪。
尽管仍有疑惑,但晶晶对妈妈的话还是深信不疑,心里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谁知事隔不久,朋友一句有意无意的话,却再次在晶晶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一次,一位前来探视的朋友奇怪地问晶晶,“你爸妈为什么不给你捐肾啊?”晶晶重复了妈妈的回答。朋友一听,怀疑地说,“真的吗?据我所知,年龄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和你爸妈的年龄相差不超过50岁,你爸妈就能为你捐肾。”朋友越说越气愤,决定去晶晶父母那儿探个明白。
躺在病床上,晶晶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睛,一幕幕满载父母疼爱的往事便会穿过记忆的丛林,呼啸着向她扑来。“在接送我练琴的6年中,记不清妈妈在冰雪路上摔了多少跤。有一次竟跌得是那么重,妈妈摔在地上,半天都动不了,我掀开她的裤管一看:腿上都是血。我心疼死了,妈却直安慰我,没事,没事。爸妈一定有什么苦衷。”此时的晶晶已预感到这事和自己有关。
那天晶晶从外面回来,发现爸爸正坐在她的床上,表情很沉重。爸爸突然哭了,说:“孩子,不是爸妈狠心,不愿给你捐肾,实在是因为……因为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血型对不上啊……”
“20年前,你妈刚怀上你弟弟,一次去医院检查身体,在病房里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她跟医生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女婴有很多先天性的疾病,亲生父母于是将她送给了别人,而收养她的那个人在发现这一情况后,又再次抛弃了她。你妈瞅着这孩子可怜,于心不忍,就把她带回了家……”
爸爸说不下去了。此时的晶晶也已明白,当初那个既不幸又幸运的孩子,就是她自己啊。其实,那天如果不是晶晶的朋友出于“义愤”“质问”了晶晶的父母,这个被爱心包裹着的伤痕累累的故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揭开。晶晶说,“当时爸妈思想斗争得很厉害,妈妈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回老家了,因为她不想看到我知道真相后震惊、难过的样子。”
事实上,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左邻右舍和父母的同事都知道,只有她和弟弟被蒙在鼓里。“让我特别奇怪的是,20年了,竟从来没人向我提及过。”不仅如此,晶晶小时候,邻居们还常逗她,说她鼻子长得像妈妈,眼睛又长得像爸爸……邻居李大婶对记者说,“大家都守口如瓶,是因为看到孙家对晶晶太好了,实在不忍心告诉这孩子……”
经过这场阵痛后,晶晶一家人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为了能让晶晶早日换肾,晶晶的爸妈背着她,开始偷偷寻找晶晶的亲生父母。他们先是找到了20年前抱养晶晶的那家医院,又几经周折打探到了最早抱养晶晶的那家人的地址,谁知当他们找上门时,那家人却死活不肯说出晶晶亲生父母的名字。“我知道他们(亲生父母)是害怕。后来很多人也问过我,恨不恨我的亲生父母,我告诉他们,不恨。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值得一恨!”这句话,晶晶说得一字一顿。
晶晶和她的弟弟只相差一岁,去年两个人同时参加高考。“为了让我和弟弟都能读得起大学。高中三年,妈妈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去卖包子,手都冻烂了;下岗的爸爸则去找工作……”晶晶说,即便是这样,父母辛苦挣来的那点钱,也远不能支付她和弟弟一年一万多元的大学学费。去年7月当她和弟弟同时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万般无奈的父母只好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先让晶晶上大学,弟弟则留在家边打工边复读一年。等来年家里凑够了钱,再供弟弟上大学。
这个明显偏袒自己而伤及弟弟的决定让晶晶难过极了:弟弟也考上了大学,甚至考得比自己好,但为了她,却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大学梦”。弟弟越是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晶晶心里就越难过。
其实在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晶晶曾一度怀疑父母是不是搞错了,是弟弟不是亲生的,而不是她。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爸妈对自己远比对弟弟好。有好吃的先尽着她吃,她穿的都是新衣服,而弟弟从来都是捡她穿剩下的;弟弟喜欢画画,可父母却省下钱来让她学钢琴。
说起弟弟,晶晶既愧疚又欣慰,“因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弟弟的学习也受到了影响,这次考的没去年好,但依然过了本科线,考上了西南石油学院。”当时刚做完手术后的晶晶躺在病床上听到这一消息后,激动得双手合十,直感谢老天有眼。
晶晶的故事感动着每一位善良的人们,越来越多的好心人慷慨解囊。2002年5月17日,晶晶一家终于得到了社会捐助的12万元人民币,父母立刻拿着这笔钱把她转到南京鼓楼医院。医生答应一旦有合适的肾源,立即给晶晶做肾移植手术。
2002年7月4日,晶晶如愿躺在了手术台上。
2002年8月6日,晶晶出院回到了安徽亳州自己的家中。家,还是以前那个熟悉的家,但此时在晶晶眼里,却是那么的不同寻常。这里让她体会到了太多的亲情,这分浓浓的爱恐怕让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北京青年报·生活时代》2002.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