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景和在协和医院的办公室很小,惟一没放书的地方是林巧稚教授留下的一把椅子,郎教授没让换过。“以前的同事对我说,你坐着吧!林大夫能带来好运气。”他当初当妇科医生,也是林巧稚医生点的。“当时林大夫是协和医院的妇科主任,很开放,她觉得男医生的体力好,牵挂少,能够全身心投入,每届毕业生中都选一个男生,我们那届选中的是我。”
经常有人问:给女病人看病时遭遇过尴尬吗?郎景和说,很少遇到尴尬,可能因为在大城市。个别的时候,遇到特别不愿意的病人,我会把她们引见给女医生。
对医生来说,穿上白大衣就提醒你进入了战场,你面对的只是器官,这对一个训练有素的医生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儿,就像一个口腔医生,他让女病人张开嘴是要看她的牙齿,并不是要和她接吻。当然有些规矩必须记住:为病人检查时必须有其他女医生在场;不要同病人开玩笑,哪怕彼此再熟悉,也要矜持把握。
手术做到今天有40年了,还有新鲜感吗?郎景和说,有,我永远喜欢手术室的那种氛围,一种专心致志的,没有干扰、扯皮,没有敲门、电话,带一点点特殊气味,那种特别安静的那种氛围是一种享受。中医把针灸扎准了穴位之后的感觉叫“得气”,手术做久了,就得气了,升华了,怎么做都通,进入到一种游刃有余的境界,好像驾驶着舰艇,在血泊中航行。
郎景和曾经为一个病人在子宫里切除了200多个肌瘤,比切除子宫难多了,像在一团海绵样的橡胶里往外抠豌豆,这个项目的世界纪录是英国医生保持的,他一次切除300多个。
郎景和经常凭眼睛、凭感觉就诊断了,他说,医学是个很艺术的,很哲学的东西,辩证、综合、感觉、结论。很多病人一来先拿出一大堆外边做的B超、CT,郎大夫总说,你先放着,我查一查。结果,做B超的医生说,郎大夫真行,我们超的是六七厘米,他摸也就是六七厘米。
郎大夫很多年都不挂号了,主要看其他医生转来的疑难病人。他说,如果对外再挂号只能挂几个,病人为这几个号起早贪黑地排队,等于害人家,所以干脆不挂。
他遇到过病人送红包吗?
郎大夫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每天要推出去两三个(红包),他们一掏信封我就说,我已经很累,实在不想为这个花时间,说话解释。我告诉年轻的医生,病人手术前给你送红包,他是要求你,绝不是心甘情愿,人家交了手术费干吗再给你红包呢?不信你看看,手术前使劲推出去了,手术做完了,他也就不再给你了,是心甘情愿吗?也有的病人,手术之后很多年,你对他已经不重要,他还记着你,记着给你打电话,这就成了朋友,作为朋友的交往就另当别论了。”
对于现在的年轻医生,郎大夫说,现在的医生英语很好,电脑掌握得很熟练,能跟着世界最潮流的医学发展走,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医生要去关爱病人,体察病人,如果你把医学当成纯科学就错了,就成了“开刀匠”。比如我们在手术前,要让病人在同意书上签字。有的病人找我说,“郎大夫,医生把你们同意书上的11条都给我念了,太可怕了,这手术我不做了。”我能想象那位医生当时例行公事的做法,我对他说,如果是你的母亲、姐姐来做手术,你肯定是既说实情又要安慰,那么就记住,把病人当做你的家人。
(《北京晨报》2002.9.25佟彤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