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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广州城里爆发了一场“文化大地震”——全国首届人体艺术摄影大型展览在闹市区的一个大厅里隆重开幕。其中人们关注的焦点之一，是参与这次大展的人体艺术摄影师们。当那么多的人体摄影师在众人面前公开露面的时候，谁能想像得到，他们在日常的人体摄影创作中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下面是这次大赛主办者佘山讲述的几个人体艺术摄影家的凄凉故事……
1990年的一天，老宋的一位学生从几十里外的小镇上打来电话说：“宋老师，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身材和文化条件都很不错的女模特，您赶紧来吧，咱们一起进行创作。”
老宋立即兴奋起来，连夜赶去。他们先在影楼让女模特脱衣服，女模特很痛快地脱了。他们给女模特试了一下镜，果然效果不错。老宋很高兴，对女模特说：“明天我们到野外去拍一些片子吧，你的身体条件好，一定能拍出好的作品来。”
女模特立即点头同意了。
然而，万没想到，老宋在旅馆里刚睡下，就被粗暴的敲门声惊醒了。开门一看，一群人堵在门口，老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啤酒瓶子就在他头上开了花。
原来，天真的姑娘回家后对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一听勃然大怒，先教训女儿一顿，然后找来亲戚朋友，找老宋算账来了。
愤怒至极的老汉用拳头擂着老宋，嘴里骂道：“我女儿是大学生，只做服装模特，你竟让我女儿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还这样那样地给她摆姿势，那不就是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吗？不就是耍流氓吗？你还要把她拉到荒山野岭去，你、你究竟想干什么？今天非揍扁了你不可！”
老宋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任凭老汉打一顿。第二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宋，忍着巨痛把试镜时随意拍的几张照片拿给那个女孩子的父亲看，理直气壮地说：“请你看看，这是艺术创作，怎么能叫耍流氓？”
老宋又错了。他哪里知道，偏僻山乡的普通人不可能用艺术家的眼光来看待那些照片，不理论还罢了，这一理论，那老汉看到自己女儿的裸体照片，顿时脸红脖子粗，火冒三丈地说：“你这老流氓！把我女儿的光屁股都敢照，把我女儿的……也照了，这不是败坏我家的门风吗？叫我一家子怎么见人！”老汉这边骂着，那边的家人已冲了过来，把老宋的照相机抢了过去，还搜去老宋身上的1000多元钱。
事情到此，还不算完，那一家人又逼着老宋沿街放鞭炮，给街坊邻居挂红布，说是要为女儿讨回名声……
更让老宋想不到的是，5年后的一天，这家人竟然带着当地的公安人员赶到了老宋家里闹事，说：“我女儿因为5年前你让她脱衣服拍照片，弄得别人都耻笑她，她破罐破摔，染上了吸毒的恶习！你要对这件事负责！”
老宋无奈之下，求贵州省摄影家协会出面协调，才给老宋解了围。
老宋退休前是贵州电厂的电话站站长，他搞人体摄影的事传开后，单位里的人再也不称呼他的名字了，转而叫他“黄哥”。单位里的人另眼看他，家里人同样不理解。老伴和他为此闹得分居了整整20年。
老宋说：“我不怪她不理解我，这20多年来，为了拍照我不但没给家里攒下一分钱，连房子都卖了。租车、租场地、请模特，这些年砸下去怎么也有五六十万了。我只是希望自己最后能出本影集，能给自己和家人一个交代……”
在佘山征集的大量人体摄影作品中，有78幅作品是一个人拍的。这位摄影家名字叫冯荣斌。他得知佘山要举办全国首次人体摄影艺术大赛，一下子寄去了一大包。在所有参赛者中，他是作品最多的一个。佘山因此记住了这位来自内蒙古的多产摄影家。
搞人体艺术摄影已十五六年的冯荣斌祖籍浙江舟山。为了自己的事业，他只身一人远足内蒙古自治区，在包头市一家影楼谋了一份工作。由于他的勤奋和多产，他先后参加了中国人像摄影学会、民俗摄影家协会、浙江摄影家协会，并考得了国家级高级摄影师。他认为人体摄影尽管是块是非之地，但作为摄影家，不去涉足将是终身遗憾。
冯荣斌很有眼光，他在日常给年轻姑娘们摄影时，哪位姑娘适合人体摄影并愿意合作，他一眼就看个八九不离十。他在摄影室里挂了几幅优雅漂亮的人体艺术摄影作品，哪位姑娘对这些作品多看几眼，就说明她对拍人体摄影作品感兴趣。他巧妙地试探，往往特别成功。先后有十多位女模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年轻漂亮的身躯展现在他的镜头里……
不过，冯荣斌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2000年夏天，他回老家舟山，看着家乡的姑娘那么漂亮动人，不禁萌生了用照相机留下家乡姑娘人体风韵的念头。万没想到，他因此差点被家乡人扔到大海里……
其实他在自己家乡做这种事情还是很慎重的。他先让同行朋友介绍了两名舟山女孩。他一看，两位姑娘都不错，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水灵的皮肤，青春期的特征都具备了。
为了更好地合作，他先请两位姑娘喝茶。聊天中，两位姑娘都说自己19岁，高中刚毕业。他慎重地问她们，如果进行人体艺术摄影创作，家人知道了会同意吗？她们都笑笑说，家人肯定不会同意，不过既然想做模特，就不会让家人知道，希望摄影家给她们保密。
冯荣斌再没多想，带着两位姑娘来到海边没有人的角落，开始拍摄。两位少女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紧张害怕，脸儿红红的，脱衣服时不敢抬头。为了缓和两位少女的紧张心情，冯荣斌先不让她们脱光，而是每人送她们一件事先准备好的游泳衣，拍了一阵子两位姑娘在海水里游泳的镜头。渐渐地，两位姑娘在冯荣斌创造的氛围里放开了，把美丽之身展现在大海的怀抱里……
浪花、礁石、沙滩，成了天真无邪的少女最好的衬托物。冯荣斌凭职业敏感，意识到自己这次将拍到多幅成功的作品。他简直拍入迷了，当两位少女惊叫着跑向自己的衣服时，他才从艺术的天地里猛醒过来，扭头一看，七八个男男女女气势汹汹地朝这里冲来。
原来，他带着两位少女走向海边时，被一名少女的表姐看到了。那表姐听说过人体摄影的事，顿时产生了怀疑，就悄悄盯梢，远远地看着。当她看到自己的表妹和另一位姑娘脱得光光的让一个年轻男人拍照时，证实了自己的怀疑。她觉得一人力量不够，就跑回家叫来了一帮亲友。
一帮人不由分说，上来就夺下冯荣斌的照相机。几个彪型大汉把冯荣斌按倒在海滩上，先是抡起拳头一顿猛揍，接着分别扯着冯荣斌的四肢，把他凌空架起来，要往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扔。这时，多亏那位少女高喊了一声：“他是摄影家，是搞创作的！”
几个人这才重重地把冯荣斌摔在沙滩上。少女的妈妈质问女儿：“那个男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少女说：“叔叔说好了只拍照片，而且不拍脸部。”
旁边的表姐说：“哼，我亲眼看到了，他让表妹脱得光光的，围着表妹的身子不停地照，把什么都照进去了！”
这一句“把什么都照进去了”，更激起女孩父母的火气。他们打开冯荣斌的照相机，扯出胶卷，扔到了大海里。胶卷在浪花里漂了一阵子，就不见影了……
一家人吵着要冯荣斌赔偿女孩子的精神损失。为息事宁人，不在家乡弄得满城风雨，冯荣斌掏了8000元算是摆平了。
佘山介绍说，在中国首届人体摄影大赛中获得金奖的老摄影家黄旭升，同样有着惊险的人生经历。
有一年春天，黄旭升春风得意，连续物色到几位年轻漂亮的女模特。那天下午，他带着一位在职高读书的女孩子，趁着大好的春光，来到深山老林里，拍摄早就构思好的作品。
姑娘长长的辫子，圆圆的脸，丰满的体态，显得青春洋溢。她站在刚刚萌发的青草上，两条圆润的胳膊揽住一棵泛绿的白杨树的树干，身体后仰，辫子垂下来，腰部和臀部形成优美的曲线，挺拔的双乳轻轻抵在树干上，人树合一。这就是黄旭升构思的作品——《生命的萌发》。显然，黄旭升对自己的这一构思很得意。他忘情地从各个角度拍摄着。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黄旭升和女孩子都一愣神。黄旭升以为是过路的汽车，就不以为然地说：“别管它，没事，咱们继续拍！”
然而，马达声越来越近。透过树的缝隙，黄旭升看到一辆越野吉普车颠簸着开了上来。吉普车越来越近，是一辆警车！黄旭升意识到不妙，赶紧让女孩子穿衣服。哪里来得及！女孩子只穿上内裤，几名警察就来到了他们身边，有的手里还掂着手枪。其中有一个人喝道：“不许动！”另一个人举着警用照相机，把黄旭升连同裸着上身的女孩子一同拍了下来，作为“罪证”。
尽管黄旭升一再解释，他和女孩子是搞人体艺术摄影创作，并非在拍黄色照片，但对这几位对摄影艺术一窍不通的警察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黄旭升见旁边的少女吓得捂住脸直哭，就对那几个粗鲁的警察说：“好吧，我来承担一切，你们先把衣服给女孩子，她还是个学生，她是无辜的！”刚才抢先一步把女孩子衣服抱在怀里的警察，这才把衣服狠狠地往女孩子怀里一塞……
在公安局里，几个警察非要黄旭升交待他的“制黄贩黄”罪行。黄旭升已经明白，和这几个家伙谈摄影艺术一点也没用。他想来想去，想到了检察院的一位爱好摄影的年轻检察官，曾经在他这里学过艺。于是，他提出给这位检察官打个电话。那几个警察起初不同意，后来见黄旭升态度坚决，就让黄旭升打了。黄旭升把经过一说，那检察官就笑了，说：“黄老师，你怎么让他们几个碰上了？他们几个是专门抓卖淫嫖娼的……这样吧，我立即过去一下。”
检察官来了。他对警察说了好一阵子，警察才同意放人。
上海的摄影师林路，有关人体摄影的惊险故事也有一大串。
林路是上海师范大学广告与网络传播系的老师，教授基础摄影和广告摄影。一直搞风光摄影的他对于人体摄影艺术也是情有独钟。长期以来，人们视人体摄影为“洪水猛兽”，但林路是个为了艺术奋不顾身的人。不允许搞人体摄影，他就搜集、收藏国外的人体摄影艺术作品。1988年，他把收藏的人体摄影作品摆在上海图书馆展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被上海公安部门强行取缔。然而，短短6天的展览，就吸引观众2万多人。
公安部门这一抓，反而激起了林路的勇气。他说：“我就不相信，中国的一些人会永远愚昧下去！我要让他们认识一下什么是人体美！”
从1989年起，林路开始真正搞人体摄影创作了。每年的夏天，是他的创作高峰季节。《风中的故事》便是1999年9月的某一天，在苏州的东山拍摄的。因为是风景区，游客特别多，找一处景色好而又无人的地方很难。好不容易找到了，天色又不作美。怎么办？既然来了岂能就此作罢！于是，那天所有的照明工具都用上了———汽车灯、电瓶灯……夏日的黄昏、美丽的太湖、风中飘扬着的红色纱巾和站在湖畔的裸女构成的一幅美仑美奂的画面就这样被定格在了底片上。
直接以人类身体作为艺术对象的人体摄影，恐怕是最令人惊心动魄的艺术实践。这么多年来，林路最大的感触是不被人理解。特别是公安部门，屡屡找他的麻烦。1993年，福建一出版社准备出版他的一本人体摄影画册，由于作品数量不够，出版社要求再赶拍出一些。
林路调动起他的模特们，加班加点地拍摄。一口气拍了十几卷。恰在这时，他家中的冲洗设备坏了，由于出版社要得急，他就把胶卷送到照相馆去冲印。他万没有想到，这一送把自己送进了公安局——照相馆老板竟然向公安局报了案！
在公安局里，在艺术界大名鼎鼎的林路，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辛苦十几天拍的照片被没收了，而且被公安局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在学校宣传部的担保下，他才得以出来。
林路深有感慨地说：“生平与公安人员的两次直接交锋，都是因为自己搞人体摄影创作！”
（《三月风》200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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