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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啊,你为何放弃前途辉煌的职业

2002-10-27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上篇:女儿是我的生命赌注

         刘元(母亲)

一切为了女儿

22年前,从我当了妈妈那天起,就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培养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为实现这个目标,我放弃了许多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为女儿设计人生的“蓝图”中。

女儿上寄宿幼儿园时,每个星期天回来,我都带她到一个离家很远的美术班上课,冬天的早晨很冷,我吃力地抱着裹得像棉花团似的女儿,挤上公共汽车。女儿在温暖或凉爽的教室里画画,我则在寒风中或毒日下徘徊几个钟头。后来,女儿的画在国内外多次获奖,作品被送到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展出。

那时中国刚刚兴起“钢琴热”,为了使女儿不“落伍”,我借钱买来钢琴。以后的每个星期日,上午带女儿学美术,下午学钢琴。一天下来,女儿常常疲惫地坐在公共汽车上睡着了,我再累也得硬挺着。

为让女儿见多识广,我利用一切出差机会带她出去见世面。上海、苏州、杭州、大连、青岛、西宁、北海、长白山、海南等都去过。

我精心检查女儿作业的每一道题,修改她的每一篇作文,甚至为她寻找一切在社会上“出头露面”的机会。她到电视台、广播电台、公众场合参加过各种表演、竞赛、演讲、节目制作……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我就要她写日记。14岁时,一家出版社还为她的日记结集出版了一本《做个小孩不容易》的书。

女儿没有使我失望。很自尊、很要强、很努力,我至今都珍藏着她从小学到大学获得的那厚厚的一摞奖状:全国好儿童、市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中学时,她是北京中学生通讯社的优秀记者,发表过多篇作品……每每看到这些,我都禁不住百感交集,女儿这些小小的成功,使我对自己的付出无怨无悔。

想尽办法让女儿出国留学

为女儿的前途着想,当她上高二时,我就萌生要送她到国外留学的念头。

女儿在高三填报高考志愿前,我听说有所国内重点大学和美国一所大学合作办学,全英语授课,师资、教材由美方提供,学生在大学期间有到美国学习的机会,毕业后能拿到中美两个大学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虽然这所大学在全国重点大学中排名不算靠前,而且还得交两份学费,一年的学费比其他大学四年的还昂贵,但我毫不犹豫地把它定为女儿的第一志愿。

女儿大三时,果然有了去美国学习的机会。然而在报名前夕,美方突然提出涨学费,由原来的一年4500美元,涨到12600美元,再加上健康保险、教材费、每月600美元的生活费和往返机票等,一年下来要花两万多美元(约合18万元人民币)。这大大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但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在学校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我这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达到顶点,独自在家如坐针毡,如果仅仅因为经济原因而使她失去出国留学的机会,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一边自责,一边失声痛哭了一场,最终决定硬着头皮向一位私企老板借一笔钱。为了女儿,我可以放弃自尊乃至一切。

自从知道出国留学必须要有足够的钱时,我就开始“节流开源”。我生平第一次斗胆和出版社签约,与丈夫及朋友合作用三个月时间写了本32万字的畅销书。支持我拼命工作的惟一动力就是为女儿挣学费。

为了让女儿对国外的生活有感性认识,我用出书的稿酬带她去法国、德国、荷兰、奥地利、意大利、比利时、卢森堡、梵蒂冈游历了一番。

女儿赴美留学前夕,曾到一家国际电视台应聘,幸运地被聘为主持人兼编导,并签了份五年的高级艺员雇用合约。待遇之优厚,令我这个在国内媒体工作了20多年的资深编辑自愧不如。

女儿一句“别管我”,让我几乎崩溃

女儿终于从美国平安归来,以大学四年GPA3.74的优异成绩毕业。我如释重负,总算完成了对她的抚养义务,她也可以实现当电视主持人的宿愿了。我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

“我不想现在就工作,我要当‘背包侠’,到世界各地转转。”女儿平静但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

虽然以往我或多或少知道“背包侠”大概是以四海为家的旅行者,但绝不会联想到这和女儿有什么关系。她赴美前和那家国际电视台签下年薪10万元人民币的待遇,令多少同龄人羡慕,而电视主持人又是她从小梦寐以求的职业,所以,我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当真。

然而,眼看着她准备申请旅行签证,向航空公司预订机票,默默地打点行装时,我终于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女儿的抉择,对我是既沉重又残酷的打击,因为,这与我多年来对她的殷殷期望是背道而驰的。

无论我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是连喊带叫地咒骂,女儿就是一句话:“别管我,我有权力选择自己的路。”

女儿出生时我曾信誓旦旦地要把她培养成出类拔萃的人,然而,我为之含辛茹苦奋斗了22年,最终得到的却是事与愿违的悲剧式结局——培养出一个“背包侠”。

我无法承受这一切,精神近乎崩溃,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儿为什么要放弃充满着亲情温馨的家和前途辉煌的职业?她到底想干什么?

下篇:妈妈,我不想再做你手中的提线木偶

             于苗(女儿)

我只是妈妈的提线木偶

如果我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写一份简历,把我在过去22年中得到的所有荣誉奖项完完整整地列出来,那么多的辉煌足以令同龄人咋舌!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可是,我痛恨提起那些经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不过是妈妈的一件得意的作品。过去那么多年,我一步步地走在她为我精心设计、铺垫的路上,接受她的塑造。在她的舞台上,我只是一个木偶。

4岁时,我开始被妈妈强迫去一个美术班学画画。我那时还拿不好笔,胡乱涂抹一阵后,心情总是非常沮丧,经常为完不成作业而嚎啕大哭。后来,我又在妈妈的逼迫下学过钢琴。对一个5岁小孩儿来说,那段无奈、悲伤的经历,至今我都不愿回忆。

小学二年级时,我开始写日记了,那自然也是在妈妈的逼迫下。妈妈在我日记本的扉页上写道:“7岁的她,开始抖抖地握着笔,记下她的一生……”妈妈的序言,注定这本日记从一开始就是不属于我的。它是大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跟书架上任何一本书一样,可以随时被抽下来翻阅一番。写日记的过程有时是无比痛苦的,每回忆起那段日子,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小女孩伫立在窗边的背影。窗外是小伙伴们跳皮筋、丢沙包、玩泥巴的快乐景象。她呆呆地站着,羡慕地看着,桌上摆着的日记本空空的,只写了日期。那个女孩就是我。妈妈规定,不写完日记不能出去玩。于是,好不容易做完作业的我,只好在窗边冥思苦想:今天再写些什么来应付妈妈呢?

14岁的时候,我的日记结集出版了,书名叫《做个小孩儿不容易》,记得当时全家人都为我出书欣喜若狂。但当我长大后重读这本日记时,觉得很悲哀:我怎么那么小就知道要迎合大人说话了。

我有心摆脱妈妈的束缚

在那部描写美国华人社会的电影《喜福会》里,我看到了许许多多华人母亲的通病。电影里的妈妈们拼命让年纪小小的儿女弹钢琴、下国际象棋、学习各种技艺,为的只是自己在他人面前多一些炫耀的资本。记得影片中有个小姑娘得了国际象棋比赛的冠军,还因此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乐开花的妈妈,夸张地捧着那本杂志,领着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儿,走在唐人街上做秀一般逢人便说:“这就是我那得了冠军的女儿。”我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儿因此而痛恨那些为妈妈们带来荣耀的“天赋”,电影里的小姑娘挣脱了妈妈的手说:“我下棋不是为了让你去向别人胡乱吹嘘的。”

我的妈妈也是这样。在别人面前,她总是不忘把值得夸耀的女儿——我,挂在嘴边。可在我面前,除了发号施令,向我提出更高不可攀的目标外,就是生气时摆出一副造物主的样子。她经常趾高气扬地说:“你的一切都是我为你创造的。学画、学琴、旅游、留学……哪一样不是我用钱堆出来的?”言外之意,这笔钱可以造就任何一个像我这样天资平平的孩子。

我的人生掌握在妈妈的手心里,我是无论如何也长不大的。除非我是一个特别叛逆的孩子,自己敢于挣脱出来。可是那意味着争吵、冲突,甚至离家出走,到头来两败俱伤,我讨厌那样的剑拔弩张。而且,我毕竟已经习惯了在妈妈的庇护下,过着她为我安排好的生活。我那么渺小,一无所有,除了回家我还能去哪儿呢?再说,妈妈也不是存心害我,多少次实践证明,她的选择还是正确的——我为自己找着借口。

我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尽管我那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是我的勇气、棱角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高考填报志愿时,我连脑子都懒得动一下,习惯了在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让妈妈告诉我何去何从。我凭着一股惯性,任由妈妈像操纵提线木偶似的在她的舞台上,孤独地继续着我的表演。

但我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个摆脱妈妈束缚的机会。大三时,我赴美留学一年,走的时候我很高兴。我对美国一无所知,我高兴只是因为我的生命中终于出现了这样一段时期,可以让我远离妈妈的指挥棒,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一些人和事了。临行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与一家国际电视台签了约。他们对我很感兴趣,并承诺了不菲的薪水。

一年的美国之行,在我的人生中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精彩,人们原来可以有这么多种的生存方式。在寒暑假里驱车贯穿美国大陆的旅途中,我经历了许许多多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的东西。一年的时间飞逝而过,边读书边打工的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我要找到真正源自内心的快乐

回国以后,为了能适应日后的工作环境,我决定先找一家国内的电视台实习一段时间。虽然学了四年的传媒与交流专业,说起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可真到了电视台,碰上那一大堆技术性问题,我照样两眼一抹黑。我跟着编辑、技术人员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最基本的“跑带子”学起,接着是对编、非线性编辑、配音,到最后的直播……再下一步就是写稿、编带子。

我很快发现,在电视台工作其实每天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做电视这个行当,特别是做现场直播的节目,没有什么比安全播出更重要的了。这里人员流动性很大,有个和我一同实习也是大学刚毕业的姑娘,因为一次工作的疏漏耽误了安全播出,只有夹着尾巴走人。

经历了这些事,我很害怕,出差错总是难免的,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新手,说不定哪天厄运也会降临到我头上。在电视台实习的日子里,我觉得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有时候上午跟朋友一块儿玩得好好的,突然想到下午要去上班,心情便一下子跌入谷底。这就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电视人的生活吗?我真正具备做一个电视人的条件吗?坦率他说,电视人那种紧张不安胜于轻松愉快的职业,不是我所期望的。倘若我真去那家国际电视台应聘,我怕会被那份负荷不了的工作压垮。

三个月实习期满,我离开了电视台。我买了张机票逃也似的去了云南。钻进大理洋人街的“懒人书吧”,歪在藤椅里,一杯咖啡,几本好书就可以成全一个没有负担、没有心事的下午;丽江的雨天,不打雨伞,趿着拖鞋,在四方街古老光滑的石板路上“吧唧、吧唧”没心没肺地游逛;泸沽湖的夜晚,和来自重庆、上海、美国、以色列的一帮浪迹天涯的游子围坐在一起吃烧烤……这真是我这一辈子中最最轻松最最快乐的两个星期。

我突然发现,生活本来就有很多可能性的,而我却一直在钻牛角尖,思维方式总摆脱不了妈妈灌输的什么都得是“最优秀的”框框。

我不想过这般无奈的生活,我只想带一点野性,一点勇气,一点随意,写作,游历,当一个云游四方的“背包侠”,在旅途中找回那份失落的自我和快乐。(《家庭》200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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